深秋的北京国际机场弥漫着银杏与航空煤油混合的气味,宋逸辰拖着行李箱穿过到达大厅时,视线被橱窗里的机械臂模型吸引——末端执行器正夹着片仿生银杏叶,叶脉间的LED灯按照莫尔斯电码规律闪烁。他摸出手机想给苏雨桐发消息,却在锁屏界面看到林小满半小时前的留言:淮南和桐桐离婚了,今晚别让她碰实验室的酒精喷灯。
出租车驶过长安街时,宋逸辰望着车窗外飘落的银杏叶,想起三年前出国那天苏雨桐手腕上的叶脉手链。那时她正帮江淮南整理参展资料,无名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1107」,而他行李箱夹层里藏着片用航天器保温材料压制的银杏叶,叶脉纹路是按她大学物理实验报告的笔迹激光雕刻的。
「逸辰哥?」苏雨桐打开公寓门时,手里还握着机械臂的控制手柄,身后的工作台上散落着齿轮与叶脉形状的金属零件,「淮南说他搬去深圳的实验室了,让我把这些旧零件处理掉。」她的声线平静得像调试好的示波器基线,只有鬓角未别住的碎发在空调风里微颤,暴露了左手无名指上刚褪去戒指的淡痕。
宋逸辰把行李箱里的恒温箱递给她,里面是片在国际空间站微重力环境下培育的银杏叶:「NASA的仿生实验室说,这种叶片的主脉结构能优化机械臂的应力分布。」他看着她接过叶片时指尖的颤抖,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解错电磁感应题时,也是这样攥着草稿纸边缘。
「我们离婚协议签得很平和。」苏雨桐将银杏叶放进标本夹,玻璃盖上的齿轮锁扣发出轻响,「他在深圳有了新搭档,做的项目刚好需要会算叶片转动惯量的材料学博士。」她转身去倒咖啡,咖啡机的蒸汽在镜片上蒙起白雾,「其实去年我就发现,我们讨论齿轮啮合间隙的时间,比说『我爱你』的次数多七十三倍。」
宋逸辰盯着她后颈露出的脊椎骨,忽然想起江淮南婚礼上那个机械臂递戒指的环节——当时他在国外实验室看着直播,把示波器的频率调成71.1Hz,假装那是她的心跳。此刻工作台上的相框里还留着婚礼合影,江淮南正帮她别上共振学队的徽章,而她的手搭在他的机械臂上,两人影子在地面拼成的银杏叶,叶脉主脉恰好缺了第七道分叉。
「去喝一杯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调嗡鸣中显得有些失真,「楼下那家『共振频率』酒吧,听说调酒师会用齿轮转速控制糖浆流速。」苏雨桐点头时,他看见她耳垂上戴着的耳钉——是用报废的机械臂螺丝改的,螺纹走向和他当年送她的仿生学量角器刻度如出一辙。
酒吧的霓虹灯光在吧台上投下斑驳的叶影,宋逸辰看着酒保用微型机械臂调制「银杏曼哈顿」,金属臂末端的仿生叶片正按7:11的频率搅拌着杯中的波本威士忌。苏雨桐转动着面前的酒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沿着叶脉状的刻痕滑落,在 coaster 上晕开个不完整的齿轮图案。
「其实婚礼那天,我看着淮南调试戒指传送装置,突然想起高三你帮我改的受力分析图。」她忽然开口,指尖划过杯口的糖霜,画出第七条主脉的形状,「他算错了齿轮的热膨胀系数,而你总是记得在草稿纸角落写『ΔT=23℃』——因为我们教室的空调永远设定在23度。」
宋逸辰感觉喉结像被生锈的齿轮卡住,他想起自己在国外熬夜做的那个航天器姿态控制模型,所有的辅助线都画成银杏叶形状,论文致谢页写着:「感谢高中同桌的叶脉启发,让冰冷的公式有了生长的弧度。」此刻吧台后传来机械臂碰撞的轻响,酒保正在清理掉在地上的齿轮,齿牙数量不多不少,刚好是苏雨桐现在的科研团队编号。
「我以为和淮南的共振是注定的,」苏雨桐的声音被邻座的爵士乐淹没了半拍,「直到上个月在他电脑里看到新搭档的设计图,她画的散热器还是六边形蜂窝结构,而我从高二就习惯把散热片想象成银杏叶。」她忽然笑起来,指节敲了敲吧台,「你知道吗?我们离婚协议的附件里,还列着需要分割的『银杏叶相关知识产权』。」
宋逸辰猛地灌下大半杯威士忌,冰凉的液体混着烧心的灼热滑进喉咙。他想起江淮南出国前塞给他的那封信,里面夹着张苏雨桐画的叶脉草稿,背面用铅笔写着:「如果有天她的齿轮空转了,帮我看看是不是主脉承力点出了问题。」此刻酒吧的低音炮震得他胸腔发麻,眼前却清晰浮现出高三那个深夜,她趴在实验台上睡着时,额发扫过草稿纸上未完成的银杏叶,而他偷偷在主脉末端添了道极细的分叉。
「小桐学……」这个称呼在舌尖滚了三年,终于在酒精催化下脱出口腔,「你还记得高三模考那次吗?你把受力分析图画成银杏叶,祁望举着试卷跑,我在错题本上画失落的小机器人……」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被自己突然的哽咽截断,「其实那时候我就想,要是能当你的辅助线就好了,不是齿轮也没关系,只要是你画的叶脉就行。」
苏雨桐递来纸巾的手停在半空,吧台灯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无数个小太阳。宋逸辰看见自己映在她镜片上的模样——眼眶通红,领带歪斜,像个调试失败的机器人。他想起上周在国际空间站直播里看到的地球夜景,某片光斑下的实验室里,她应该正对着显微镜调整叶脉状的金属涂层,而他却在三万英尺高空给那片涂层算了十七遍应力分布。
「我在国外做的那个仿生机械臂,」他听见自己语无伦次地说着,手指无意识地在吧台上画着齿轮,「末端执行器的抓取力度设定在71.1克力,刚好是捏碎一片银杏叶所需的最小力……因为你高三总说,暖手宝调到低档时的温度,和我帮你划重点的力度一样……」
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砸在 coaster 上,晕开苏雨桐刚才画的叶脉。宋逸辰看着水珠沿着纸纤维扩散,忽然想起高考后整理旧物,发现她草稿本里夹着片银杏叶,叶脉间用铅笔写着极小的「谢谢」,而他当时在隔壁教室,正把她的物理试卷尾数改成7,自己的数学尾数写成1。
「逸辰哥,」苏雨桐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颤抖的手背,「让我想想,好吗?」她的声音像实验室里恒温的风,吹得他乱糟糟的呼吸渐渐平复,「其实上个月我重做金属疲劳测试时,发现最优的共振频率不是7:11,而是……」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陈墨——漫画分镜修改版」。
宋逸辰看着她接电话时垂落的睫毛,忽然注意到她耳后有颗极小的痣,位置恰好是他当年在示波器波形图上画银杏叶时,主脉第七道分叉的末端。酒吧外传来银杏叶被踩碎的沙沙声,他摸出西装内袋里的金属书签——那是用航天器残骸熔铸的,正面是齿轮,背面是叶脉,中间刻着极小的「1107」,在吧台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陈墨说他画了新的分镜,」苏雨桐挂了电话,指尖在吧台上重新画起叶脉,这次主脉末端多了道犹豫的分叉,「小机器人拆了齿轮手链,用零件给叶片做了个防锈支架。」她抬头看他时,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笑出了高三那年解对压轴题时的弧度,「或许我们可以先从调试新的共振频率开始?」
宋逸辰感觉心脏像被精准调试过的机械臂,在71.1℃的温度里稳稳抓取住希望。他看见吧台上的水珠已经干涸,留下叶脉与齿轮交织的纹路,像极了他在航天学院毕业论文里画的那个模型——当齿轮空转时,叶脉的纹路会引导能量流向新的共振点。窗外的银杏叶还在不停飘落,而这一次,他终于读懂了叶片边缘那些被风刻出的细痕,原来都是时光写下的辅助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