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便有了主意,想出个风险可控的法子。先是随手丢开掌心那片原本要射向林月的树叶,接着另一只手探入腰间——那里垂着个鸽子蛋大小、精工镂刻的暗金蜂巢状毒蛊小瓶。
白皙的指尖在瓶身凹槽处轻轻一按,一只肉眼难辨的黑色飞蛊便悄然飞出,盘旋两圈后稳稳落在他的食指尖上,细弱的翅膀还在微微振颤。
“去吧。”渡砚唇瓣微启,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那飞蛊立刻振翅,悄无声息地划破夜幕,精准落在隐于树影的猎鹰颈间,轻轻一蛰——不过瞬息,便又振翅折返,稳稳落回他的食指尖。他屈指将飞蛊收回暗金蜂巢状毒蛊小瓶,动作行云流水,半分拖沓也无。
另一边猎鹰,正全神戒备地监视着树上的林月,起初只觉后颈像被小虫叮了一下,传来微不可察的刺痛。
他下意识想抬手拍打,可下一秒,一股强烈的眩晕感骤然涌来!
视线瞬间模糊,头重脚轻的失重感让他站立不稳,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
猎鹰想扶住身旁的树干,却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最终眼前一黑,身体一软,“噗通”一声从藏身的矮树丛里栽倒,重重摔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渡砚足尖在灌木枝叶上轻轻一点,身形如片紫云般飘起,几个起落间,便悄无声息地落在昏迷的黑衣人身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如死狗般瘫软的黑衣人,眉梢勾起一抹冷峭,语气里裹着几分漫不经心:“你该庆幸……我暂时还没法完全确定你的身份。若非顾忌你可能是苏哥哥的人,此刻就不是昏睡这么简单了。”
此时歪脖子树上的林月还紧绷着神经,听到右方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重物落地闷响。
她浑身一哆嗦,死死抱紧树干,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嗓子眼——还以为是野猪去而复返,或是来了更可怕的东西!
她连大气都不敢喘,指甲再次深深抠进树皮,连刚才摔疼的屁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渡砚不再管地上昏迷的黑衣人,步子不疾不徐转身朝歪脖子树走去。紫色衣袍的下摆扫过地面草叶,竟没发出半分多余声响。
到了树下,他停下脚步,微微抬头看向树杈上缩成一团、不停发抖的林月,语气冰冷得在寂静夜里格外清晰:“下来!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树上的林月刚因野猪离去平复些的心跳,在听到这梦魇般的熟悉声音时,瞬间又疯狂加速,吓得她指尖一滑,差点直接从树杈上栽下去!她死死抠着树皮,才敢小心翼翼往下探了点脑袋,借着林间微弱的月光看清树下人——
眉目如墨画,鼻梁挺翘得恰到好处,唇瓣是天然的淡粉色,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连下颌线都流畅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玉器。
可此刻,这张精致的脸上却覆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尤其是那双本该清澈得能映出星光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像结了冰的深潭,没有半分温度,只有直透心底的冷漠。
林月只觉浑身血液都冻住了,心里疯狂哀嚎:“老天爷!怎么是这个要命的小煞星?长得再好看也顶不住他杀人不眨眼啊!阴魂不散的,我宁愿面对的是刚才那头野猪!!!”
尽管怕得要死,林月哪敢有半分迟疑?她连忙磕磕巴巴地应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好……好的!您...您稍等!我、我这就下来!这就下来!”嘴上答应得飞快,可她低头看着离地好几米的高度,刚才逃命时爆发的勇气早已消失,此刻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双手紧紧抱着树枝,半天挪不动一步。
渡砚站在树下,看着她磨磨蹭蹭、贪生怕死的蠢样,眼底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他懒得再等,随意抬起右手,对着林月紧抱的树枝根部,隔空挥出一道掌风——
“呼!”一道无形气流拂过。
林月只觉抱树枝的手臂一麻,抓握的力气瞬间消失,胸口还像被锤子重重撞了下,泛着闷痛。下一秒,她惊呼出声,整个人失去支撑,从树杈上直直摔落!
“噗通”一声,再次重重砸在地上——这次屁股先着地,紧接着尾椎骨立刻传来钻心的疼,更糟的是脚踝处“嘎吱”一声脆响。她疼得眼前发黑,抱着瞬间肿起来的脚踝瘫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哎呦!我的脚!疼死我了!断了!肯定断了!”
就在林月张着嘴涕泪横流哀嚎时,渡砚眼神冷漠,屈指一弹!一粒米粒大小、通体暗红的“牵机蛊”,精准无比地射进了她因惨叫而大张的嘴巴里!
“呃!”
林月瞳孔骤然紧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下意识便要往外吐。
可那蛊虫刚沾到舌尖,竟如活物般猛地滑入喉咙,只留一丝冰凉的异物感掠过,她便不受控制地将其咽了下去!
她慌忙屈指去抠嗓子眼,脸颊憋得涨红,指尖探入喉咙深处搅动,却连蛊虫的影子都摸不到,只能徒劳地弓着身子干呕,眼泪都呛了出来。
林月猛地抬头,看向眼前的人——那人身着一袭尊贵神秘的深紫色华服,衣料在夜色中泛着暗哑光泽,宛如一朵在暗影里悄然绽放的毒花。
静立之时,他眉眼清绝,纯净得不染半分尘埃,像极了庙宇中供奉的、悲悯众生的观音座下仙童。
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唯有居高临下的漠然,视她如碾死也无妨的蝼蚁。
林月声音发颤,满是惊魂未定的惶恐:“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渡砚未理会她的质问,指尖微动,慢条斯理地从广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小金铃——铃身精雕细琢着彼岸花纹,脉络清晰,铃口缀着三粒极小的银珠,垂落时轻轻晃动。
他手腕微抬,轻轻一摇——“叮……”
一声清越悦耳的脆响划破夜色,宛若玉石相击,动听至极。
可这美妙的铃声落入林月耳中,却不啻于来自地狱的丧钟!
刹那间,她只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猛地刺入四肢百骸,顺着经脉疯狂攒动、穿梭,每一寸皮肉、每一条筋络都像被无形的银针狠狠扎透,剧痛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她浑身痉挛着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抱着脚踝,在地上翻滚挣扎,冷汗顺着脸颊滚落,浸湿了身下的枯草,喉咙里只能挤出细碎的痛哼,连完整的喊声都发不出,脸色惨白得如同宣纸。
渡砚停下摇铃的动作,冷眸俯视着地上蜷缩如虾的林月,语气平静得没有半分温度:“现在,我问,你答。半句虚言,或是片刻迟疑……你该知道后果。你与苏哥哥是什么关系?把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全都说来。”
林月刚从那非人的剧痛中缓过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闻言,她身体猛地一僵,眼神闪烁不定,指尖下意识蜷缩,显然还在权衡利弊。
渡砚见她竟敢犹豫,眼底寒光一闪,手腕再次轻晃——“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声接连响起,钻心刺骨的疼痛瞬间卷土重来,比先前更甚三分。
林月疼得浑身抽搐,眼泪混着冷汗簌簌往下掉,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连忙嘶声求饶:“求、求求你别摇了!我说!我全都告诉你!”
渡砚停下动作,琥珀色的眼眸依旧冷冽如冰。
林月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我……我和你口中的那位‘苏哥哥’,其实……其实今日才刚认识!
我、我见到他时,他正在东宫当差!我、我之前是太子府的客卿,他……他的本名,叫……叫苏玥!对,就是苏玥!我真的只知道这些,绝无半句虚言!”
“苏玥……”渡砚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摩挲着小金铃上冰冷的彼岸花纹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个名字,确实是今日与苏哥哥分别时,苏哥哥亲口告知的真名。看来这蠢货在这点上,倒是没敢说谎。
他早便猜测苏哥哥身份不凡,否则怎会拥有那般不低于宗师级别的内力。
可他万万没料到,苏哥哥竟会与大胤太子轩辕御辰有所牵扯——是侍卫?是客卿?还是……更特殊的存在?
联想到轩辕御辰方才看到密信时的异常反应,渡砚心中疑云更浓。
如此一来,他想顺利将苏哥哥带回南昭的计划,恐怕要比预想中艰难曲折得多。
但他转念一想,若是利用林月这枚棋子去西域搅乱局势的计划能顺利实施,或许……混乱之中,未必没有可乘之机。
渡砚正凝神思索,未曾察觉,地上蜷缩的林月藏在宽大袖口下的手,已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软肉,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垂着头,凌乱的发丝与夜色交织,巧妙地遮掩了眼底翻涌的怨毒与嫉恨,只余下满脸的狼狈。
她在心底咬牙切齿:‘就算疼死,也绝不能让这小煞星知道苏玥那个贱人其实是女子!
凭什么?凭什么苏玥就能住进东宫内院,得到太子那般人物的青睐?
而我林月,穿越而来,自诩聪明,却要像条野狗似的在这荒山野岭亡命奔逃,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连渡砚这种一看便身份尊贵的人,竟然也对苏玥那般在意?
这口气,我死也咽不下!
苏玥,你给我等着!只要我林月还有一口气在,定要让你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渡砚从沉思中回神,目光重新落回瘫软在地如烂泥般的林月身上,语气依旧淡漠:“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即刻启程前往西域边疆,找到朔安王离斡,此人生着一双狐狸眼,身穿红衣,带着黑色手套,左肩及胸膛处的伤口尤其严重。
你要做的,是在他最狼狈、最落魄的时候‘救’他一次,用这份救命之恩留在他身边。”
他顿了顿,指尖捏着那枚小金铃轻轻晃了晃,铃身的彼岸花纹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无声提醒着牵机蛊的存在:“能不能借着这层关系往上爬,摆脱你如今像丧家之犬、连野猪都追着跑的日子,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若是敢耍花样,或是把事情办砸了……”
话音未落,他手腕微抬,“叮”的一声轻响刺破静谧的夜色。
林月浑身一震,仿佛有无形的刀刃在经脉中翻搅,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刚恢复些许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冷汗再次浸透了单薄的衣袍。
“……这牵机蛊的滋味,你应该不想再尝第二次。”渡砚收回手,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林月原本因疼痛皱紧的眉头,在听到“救命之恩”“留在身边”“往上爬”这些字眼时,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宛若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狂喜的笑意溢于言表,心底的算盘却打得噼啪作响:这可是她逆天改命的绝佳机会!
只要能攀上朔安王,不仅能摆脱眼下的窘境,说不定还能一跃成为朔安王妃!
到那时,定要将苏玥那个贱人牢牢踩在脚底下,报她今日在绮梦楼当众出丑、尿裤裆被人嘲笑、最终无地可归的深仇大恨!
她强忍着脚踝的肿痛与经脉的余痛,连忙点头如捣蒜,声音带着急切的讨好与谄媚:“我去!我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绝不会让您失望!”
渡砚见她应得干脆,不再多言,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地图,手指一松,地图“哗啦”一声落在林月面前的地上,展开大半。
“这是去西域边疆的详细路线图,上面标了离斡大概率会经过的落脚点,还有沿途可藏身避祸的山洞位置。”
林月见状,瞬间忘却了脚踝的肿痛与经脉的余痛,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双手死死攥住地图,指腹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羊皮表面,仿佛那不是一张地图,而是能让她咸鱼翻身的救命符,生怕稍一松手,这唯一的机会便会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