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御辰看完信，指节猛地一攥，雄浑的内力瞬间涌遍指尖，将信纸死死锁在掌心。稍一发力，只听细微的撕裂声，信纸便被内力绞成齑粉，灰絮在掌风裹挟下，带着几分冲劲散落在地。
他望着掌心飘落的灰絮，喉间不自觉地发紧——此刻心头翻涌的，早已不是方才的寒意，而是如渡砚先前所料那般，将林月那蛇蝎女子错作打磨“小兔子”的磨刀石，酿成的无尽悔意，密密麻麻扎得人心口发疼。
他指尖无意识地攥紧衣袖，布料被绞出深深的褶皱，可心底的念头却愈发清晰坚定：她单纯便单纯些，难道自己还护不住她吗？何必非要让她去见识人心险恶？
想到信上写的那些事，他胸口便像被巨石压住——明明叮嘱过她伤没好之前绝不能动用内力，她却为了救林月，硬生生逼得自己呕血。
更让他心头酸涩的是，她就不能为自己多想想吗？如今她孤零零被关在慎刑司的牢房里，不知道会不会怕，会不会又偷偷忍着痛不肯吭声……
这股从未有过的酸涩，顺着心口蔓延到眼眶，他闭了闭眼强行压了回去，指节捏着衣袖，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离斡靠在巨型花岗岩上，目光定定落在轩辕御辰身上。月光将那人的身影勾勒得愈发修长，可他却清晰瞧见：对方胸口因情绪起伏而微微急促的弧度、捏紧衣袖泛白的指节，还有强行压下情绪时紧绷的下颌线，无一不在泄露着反常，让他原本带着狡黠的眼神，渐渐收了回去，多了几分审视。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黑色手套表面的暗纹，粗糙的纹路在指腹下划过，声音里裹着几分刻意放缓的探究：“咱们这位素来把情绪藏得比深潭还沉的大胤太子殿下，今日倒让本王开了眼——那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你乱了分寸？”
话锋陡然一转，连语气都沉了几分：“遥想十五年前，师兄你身陷那场九死一生的死局，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时，眼底都没掀过这么大的波澜。如今不过一封密信，竟让你连指尖的力道都收不住了？”说罢，他目光扫过轩辕御辰依旧泛白的指节，眉梢微挑，藏着几分追问的意味。
轩辕御辰垂眸将眼底余波压得彻底，再抬眼时，周身已恢复惯有的无波无澜，语气却淡得像淬了冰：“与其探究旁人，你不如先想想自己——这次若侥幸活下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离斡，字字带着冷意，“那半月后各国使臣赴东陵国议和平条约，之后的路你便该小心了。”
话音刚落，他扬声唤道：“栖逐。”
“属下在！”一道黑影应声从树后闪出，单膝跪地听令，动作间不见半分迟疑。
“将他丢到西域镇守边疆的阵营附近。”轩辕御辰语气没有半分起伏，仿佛在处置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连目光都未再落在离斡身上。
“是，遵命！”栖逐应声起身，大步迈向离斡——不等离斡做出反应，他铁钳般的手已扣住离斡的肩，指节稍一用力，便将人稳稳扛在了肩上，利落得让离斡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离斡被扛在肩头，肩胛骨传来的压迫感让他眉峰拧紧，却没做挣扎——方才还带着探究的眼底先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抹冷笑，声音从栖逐肩头传来，裹着几分嘲弄：“师兄倒是‘仁慈’，不直接杀了本王，反倒把我丢去那吃人的西域边疆阵营……是想让我被自己人‘清理’，省得脏了你的手？”
轩辕御辰对离斡的嘲弄充耳不闻，只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握信的掌心，似还残留着灰絮的细碎触感，那温度凉得渗人。
紧接着他食指与中指并拢，其余三指蜷起，手臂微抬至胸前，随即朝着斜下方利落一斩——这道“撤”字手势干脆得没有半分拖沓，指尖划过空气时，连带着周身的冷意都似凝了几分。
下一秒，他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掠起，衣袂在月色下划过一道冷冽的弧线，转瞬便消失在树林深处，只余下夜风吹动枝叶的轻响，渐渐消散在夜色里。
一直隐在暗处的渡砚屏气凝神，指尖紧扣着掌心的灵犀蛊——蛊虫安静蛰伏，外壳映着月色泛着细碎微光，也让他将周遭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连两人对话里的字句都未曾遗漏。
等了片刻，确认轩辕御辰与栖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深处，周围也无半分气息残留，他才缓缓松了口气，从粗壮的树后显出身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他低声自语：“原以为这局要冷了，没想到轩辕御辰的算盘打得这么精——既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又借刀杀人不违约，这狠劲里藏着的算计，倒真配得上‘储君’二字。”
指尖轻轻摩挲着灵犀蛊的外壳，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语气里满是兴味：“哎，不过，借刀杀人哪用等那么久？他既怕离斡死在大胤地界落人口实，我便偏在半路截杀，再把凶器、痕迹都做足了大胤的手笔——两边猜忌起来，这场戏可比‘借刀杀人’热闹多了。”
他指尖轻轻敲了敲蛊虫外壳，语气里满是自夸的得意：“我可真是个‘好人’，还帮着大胤太子‘省事’呢。”说罢，他低头看向掌心，笑着问：“对不对，灵犀蛊？”话音刚落，那蛊虫竟似真听懂了一般，在他掌心轻轻蹭了蹭，动作软乎乎的，像是在附和。
渡砚见灵犀蛊笨拙的回应，眼底笑意更甜，嘴角弯起的弧度都染着几分狡黠。
他身形一晃，足尖轻踮草地，像片沾了风的叶子般掠起，朝着栖逐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循着踪迹追出约莫三里地，林中风声里忽然混进一丝凌乱的脚步声。抬眼望去，不远处的岔路口竟晃过一道深蓝色外袍的身影——宽大袍袖拖到手腕下，衣襟松松垮垮，下摆长了一大截，背影慌乱得像只丧家之犬。
渡砚脚步一顿，眼底漫开讥诮：“那不是坑害苏哥哥的蠢货林月吗？呵，居然逃到这荒郊野外来了。苏哥哥背后之人真是没用，跑这么远了，还没把她处理掉。”
他望着林月仓皇逃窜的背影，指尖刚从枝桠上摘下一片叶脉坚韧的树叶，正欲屈指将其化作暗器取林月性命，掌心的灵犀蛊却忽然躁动起来，微微发烫，在他掌心不安地蠕动。
他心头一凛，立刻将树叶藏回袖中，同时俯身隐入身旁的灌木丛，借着夜色与枝叶掩护，凝神观察四周。
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树影，竟发现一道黑衣人身影——那人始终与林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脚步轻悄，既不追上前，也不落下，如一道影子般缀在林月身后。
渡砚指尖摩挲着灵犀蛊的外壳，眉峰微蹙：“这人到底是奉命跟踪林月，等着找机会下手？还是受了谁的嘱托，暗中保护这个蠢货？”
他一时拿不准对方的底细，便暂时按捺住动手的念头，只静静伏在暗处，打算先观察清楚再说。
林月缩在树影里，望着眼前黑漆漆的树林，肚子饿得咕咕叫，心里更是又怕又悔。她揪着自己脏兮兮的深蓝色外袍，越想越懊恼：若不是当初非要拉着苏玥去那“万宝阁”赌坊，自己也不会输得底朝天。
若不是在赌坊撞见渡砚，也不会招惹上那个天使面孔、恶魔心肠的小煞神。
如今不仅把苏玥得罪惨了，还可能间接触怒太子，连绮梦楼那个凶神恶煞的老鸨都被她欠了一屁股债，也不知道苏玥那玉佩够不够抵债……
正乱想着，木罐林深处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草叶间穿行。林月瞬间绷紧了神经，脸色发白：“不会是蛇，还是狼吧？”她不敢再想，腿肚子打着颤，一步一步往后退，没承想脚下忽然被藤蔓一绊，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还没等她撑着地面爬起来，身后便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混着泥土与兽类的腥气。林月僵硬地回头，只见一头壮硕的野猪正瞪着通红的眼睛，锋利的獠牙泛着冷光，四蹄刨着地面，朝着她猛冲过来！
她哪里见过这般凶戾的活物？以前在现代见的家猪温顺憨厚，此刻对比之下竟觉得“眉清目秀”。恐惧瞬间攥住了她的心脏，腿比脑子先动起来——她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的歪脖子树，双手死死抠住粗糙的树皮，指甲几乎嵌进木纹里，拼了命往上爬。
野猪“咚”的一声狠狠撞在树干上，整棵树都跟着晃了晃，枝叶簌簌掉落，砸在林月头上。她脚下一滑，半个身子瞬间悬在半空，吓得她尖声惨叫：“啊——！”这声尖叫刺破夜色，树林里栖息的飞鸟被惊得扑棱着翅膀飞起，黑压压一片掠过头顶。林月连忙用双腿死死缠住树干，牙齿狠狠咬住嘴唇，牙龈都渗出血丝，指甲在树皮上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血痕，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不远处的树影里，那黑衣人始终如石雕般站着，墨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他目光冷冷地落在林月挣扎的身影上，既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出声提醒，仿佛眼前这场生死追捕，不过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直到林月终于狼狈地爬上壮汉大腿般粗细的树杈，抱着枝干浑身发抖，野猪在树下焦躁地转了几圈，才悻悻离去。
渡砚被林月那声杀猪般的尖叫扰得眉峰紧拧，指腹下原本安静的蛊虫也跟着微微颤动。
但这阵吵闹倒帮他彻底断了疑——那黑衣人全程冷眼旁观，既不出手也不提醒，显然只是奉命监视林月，半分保护之意都没有。
他眼底瞬间闪过一丝精算的光，脑子转得飞快：林月这惹祸的本事，今日算是彻底见识了，直接杀了未免可惜，倒不如废物利用。
若把她送到正被栖逐带往西域边疆的朔安王身边，让她恰好“救”离斡一次，当个顺水人情的救命恩人，再给她种下“牵机蛊”——此蛊一旦种下，平时蛰伏无形，中蛊者与常人无异。但下蛊者只需摇动特制的控蛊铃，蛊虫便会在其经脉中疯狂钻动，令人痛不欲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偏偏外表看不出任何伤痕，端的是控制人的绝佳手段。
渡砚嘴角勾起一抹深算的笑，眼底翻涌着运筹帷幄的光，语气里满是笃定：“林月那点恶毒与自私，恰恰是最好用的刀刃。
她若攀上离斡这棵‘大树’，再被牵机蛊攥死命脉，为了活命定会疯了似的挑事——轻了能让西域与大胤的嫌隙扎得更深，重了说不定能直接搅黄那十年和平条约。
到时候各国忙着鹬蚌相争，我南昭正好坐收渔翁之利，还能趁机摸透大胤这‘第一大国’的虚实，何乐而不为？”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灵犀蛊的外壳，语气添了几分耐人寻味的玩味：“最妙的是，还能借机试试那位大胤的定海神针——神秘国师。
传说他清冷出尘，翻手便能覆云，覆手便可遮雨，却已近三百年未曾现世，生死早成谜。
想到此处，渡砚的目光骤然锁向不远处的黑衣人，琥珀色眼眸里飞快掠过一抹冷冽的杀意——留着这个监视的人始终是个隐患，若他撞见后续不该见的... ...，再把消息报上去，自己的计划岂不全乱了？
可念头刚落，又一个顾虑猛地冒出来：“等等……万一他是苏哥哥那边的人呢？我要是贸然杀了他，惹得苏哥哥不快怎么办？”这点犹豫让他攥着灵犀蛊的指尖顿了一瞬，眼底的杀意也淡了几分。
三百年前那一战后，全靠他的威名镇得各国不敢妄动。
如今若大胤内乱再起，倒要看看他是会破关现身平定乱象，还是早已化作一抔黄土，只剩个虚名撑着大胤的场面。”
“这么一盘算，这步棋可比直接杀了林月有意思太多——既省了追扛走离斡的黑衣人的功夫，又能攥着林月这颗棋子，从她嘴里撬出苏哥哥的下落，妥妥的一举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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