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说什么机密:“而且关他的时候,御林军副统领凌凡还特意叮嘱,说此人‘身体有恙’,还传了御林军赵统领的令——要单独看押,半点都怠慢不得!
臣瞧着这阵仗,又没见您下过明确的令,猜着此人身份不一般,说不定……说不定是谨王那边的人,便没敢贸然登记,怕坏了您的事啊!”
千幻听着,指尖在册簿上轻轻敲了敲,面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心里却暗笑:这老狐狸倒有几分眼力,知道身份不一般——哎!这何止不一般,未来极可能是太子妃娘娘呢!他还是头回见太子殿下对一名女子这般上心。
只是听到“谨王”二字,他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冷光:赵铎以为苏小姐是“谨王”那边的人,倒也省了他再费口舌解释——这般误打误撞,倒合了他的意。
千幻指尖停在册簿上,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淡淡开口:“既如此,便带孤去看看。”
这话一出,赵铎脸色骤变,眼神瞬间躲躲闪闪,双手下意识攥得更紧,连呼吸都乱了半拍——他哪敢带殿下去,那小太监气息都快弱得撑不住了,要是太子殿下刚踏进去人就没了,这等晦气事,岂不是要把他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
他慌忙低下头,声音带着几分慌乱的讨好:“殿下!使不得啊!那牢房阴暗潮湿,满是霉味与污秽,实在是腌臜之地,您金尊玉贵,去了岂不是污了您的眼?臣这就把人提出来给您看,您在这稍候片... ...片刻就好!
千幻闻言,心里当即暗骂一声:你这老东西!真把人提出来,要是苏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或是被别的男子触碰了身子,那等殿下回来,要被“提”去问罪、甚至脑袋当球踢的就是我了!
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冷冷瞥了赵铎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不必多言,孤要亲自去。你前头带路,若再推诿,休怪孤治你个‘抗旨不遵’的罪名。”
赵铎对上这双似淬了冰的眼眸,心脏猛地一缩,浑身不受控地哆嗦了一下,哪还敢再找借口,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弓着身子颤声道:“是、是!臣这就带路,殿下您慢走,当心脚下……”说着便小步挪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生怕动作大了惹得“太子殿下”不快。
赵铎弓着身子在前头引路,手忙脚乱地招呼狱卒:“快!把所有灯都点上!殿下要过,别让黑灯瞎火的绊着!”
不过片刻,长廊两侧的牛油灯便次第亮起,橘黄的火光顺着通道一路蔓延,将原本阴暗潮湿的牢狱照得灯火通明,连墙角的霉斑、地面的青苔都看得一清二楚。
千幻跟在后面,目光扫过亮如白昼的通道,心里只惦记着快点见到人,脚步没半分停顿。
火光刚把通道照透,两侧牢房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有囚犯扒着栏杆往外瞧,一听见“殿下”二字,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炸开了锅。
“殿下!臣冤枉啊!是被人陷害的!”
“殿下开恩!小人没偷东西,是屈打成招啊!”
“殿下救救我!我有冤情要禀!”
哭喊声、哀求声此起彼伏,顺着木栅栏的缝隙往外涌,混着牢狱里的霉味、腐臭味把空气搅得一片浑浊,满是让人窒息的绝望。
赵铎脸色发白,忙不迭地加快脚步,低声呵斥:“都闭嘴!惊扰了殿下,仔细你们的皮!”可那声音哪里压得住,只引得更多囚犯扒着栏杆嘶吼,连带着铁链碰撞的脆响,搅得牢狱里一片混乱。
千幻对周遭的哭喊充耳不闻,脚步没半分迟疑,目光只牢牢盯着前方被火光拉长的通道——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苏小姐的安危,哪有心思管这些囚犯的冤情。
身为暗卫,他的世界里本就只有殿下的命令,其余一切皆可忽略。
倒是赵铎被这阵仗搅得心慌,一边弓着身子给千幻引路,一边时不时回头瞪向那些嘶吼的囚犯,额上的冷汗又冒了一层:“殿下您别在意,都是些疯言疯语的囚徒!前面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说话间,两人转过一道拐角,前方一间用木牌挂着“戊字三号牢房”的牢房门口,守着两名面色紧绷的狱卒。见他们过来,狱卒连忙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
千幻脚步骤然一顿,目光先落在那扇紧闭的牢门上,随即扫到木栅栏内的地面——两个硬得能硌牙的冷馒头滚在角落,一碗“稀粥”里米粒屈指可数,还有一碗凉水的碗边沾着圈黑褐色污垢。
他心里猛地一紧:这……这殿下要是知道苏小姐在牢房遭了这么大罪,可如何是好!心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千幻没理会匍匐在地的狱卒,只抬眼看向赵铎,语气比先前更冷:“开门。”
赵铎的手瞬间抖了起来,他慌忙从腰间拽出好几串钥匙,扒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对应那把。
可往锁孔里插时,指尖滑了好几次都没对准——他暗自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该让管这片区域的张衡来开门的!
都怪自己没用,一对上“太子殿下”的眼神,手就不受控地往腰上摸钥匙,等反应过来时,指尖已经在钥匙串上慌乱扒拉了。
牢房里那人眼看就快不行了,要是“太子”迁怒于他,他这条老命可就悬了!
“磨蹭什么?”千幻眉峰一挑,语气里添了几分压人的不耐。
赵铎不敢再耽搁,慌忙稳住颤抖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咔嗒”一声,锁芯应声弹开。
牢门刚拉开一条缝,一股混杂着霉味的寒气便涌了出来。
千幻率先迈步进去,火光跟着照进牢房,只见角落里的石床上,一团小小的身影蜷缩着,脸上的白色面具歪在一边,露出半张毫无血色的侧颜,胸口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千幻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时动作都下意识放轻,指尖隔着衣料把脉,可刚碰到苏玥的手腕,就觉一片冰凉——这温度,竟比牢狱的石壁还要冷。
千幻心头发紧,右手几乎是本能地探向怀中,很快摸出个青黑相间的小巧瓷瓶——这瓶子他贴身带了十年,瓶身两侧刻着细如发丝的字:左边是“断”,装着遇酷刑时能速断气息的毒药,是暗卫最后的体面。
右边是“生”,里面是太子殿下亲赐的保命丸,每个暗卫仅得一颗,往日里就算受了重伤他都舍不得用,只当是绝境时的底牌。
他指尖稳稳扣住瓷瓶,毫不犹豫转到刻“生”字的一侧,拔开瓶塞的瞬间,一股清苦的药香便在潮湿的牢房里散开。怕苏玥无力吞咽,他忙转头看向一旁的福海,声音带着难掩的急切:“水壶!”
福海不敢耽搁,迅速从腰间取下水壶,双手捧着水壶,恭恭敬敬地送到千幻手边。
千幻接过水壶后,小心翼翼托起苏玥的后颈,让她的头微微仰起,先将药丸轻轻送进她唇间,再拧开水壶,用温水一点点顺着她的嘴角往下送,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易碎的瓷。
做完这一切,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依旧没挪开身子,指尖隔着单薄的灰蓝色太监服把着脉,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胸口的起伏——只盼这颗保命丸能快点起效,能让那微弱的呼吸再稳些。
不然等殿下回来,别说交差,他连自己都没法原谅——恨自己来得太晚,若能早一步找到这里,苏小姐何至于被折磨得这般奄奄一息。
一旁站定的赵铎早看呆了眼,下巴都快惊得合不拢——他本是太子殿下一手提拔的人,从未见“殿下”对谁这般小心翼翼
这……这托着那小太监后颈的动作,轻得像捧着件稍碰就碎的瓷娃娃,连喂药时的眼神都透着股他看不懂的紧张。
他心里直打鼓,越想越糊涂:这小太监难道真不是普通人?
先前还猜是谨王那边的人,可瞧“殿下”这模样,哪像是对“敌人”的态度?
莫不是……莫不是他是谨王那边的核心人物,“殿下”怕他死了断了线索,才连这么金贵的药都舍得拿出来救?
赵铎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得对,偷偷抬眼瞥了眼千幻,又默默低下了头,小声呼吸着,生怕惊扰了这位“惜才”的“殿下”。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苏玥胸口原本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起伏幅度也清晰了些,不再像之前那般细若游丝,仿佛风中残烛终于稳住了火苗。
千幻指尖贴着她衣料下的手腕,能明显感觉到那冰凉的皮肤多了丝暖意,原本微弱难辨的脉搏,也慢慢有了些力道,不再像之前那样轻得像羽毛拂过。
他悬着的心终于往下落了落,指尖却依旧没敢挪开,目光牢牢锁在她的脸上——露在面具外的半张侧颜沾着郊外荷塘的泥点,湿泥糊在肌肤上,像给精致的瓷面蒙了层薄灰。
可哪怕这般狼狈,那流畅的下颌线、小巧挺翘的鼻尖轮廓,仍藏不住骨子里的绝色,反倒像被春雨打湿泥污的菩萨像,虽染了尘,眉眼间的温润底子依旧清晰,透着股让人心尖发颤的惊艳。
她眼睫紧闭,长睫上还沾着点细小的泥星子,连嘴角都没动一下,依旧沉睡着,没半点要醒的迹象。
等赵铎再次悄悄抬头,瞧着这变化,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心里直咋舌:这药也太神了!刚喂下去没多久就有了起色,“殿下”为了这小太监,也太舍得下本了!
他偷偷咽了口唾沫,脑子里忍不住冒起念头:要是自己往后公事办得漂亮些,“殿下”会不会也赏他几颗?
不,一颗就够了!有这药在身,简直是多了条命啊!他越想越激动,连站着的姿势都不自觉端正了几分,腰杆挺得更直,生怕错过半点给“殿下示好”的机会。
千幻盯着苏玥沉睡的模样,心下急得发紧:必须先把苏小姐带出去,这阴冷牢房多待一刻,她就多一分危险。
可念头刚起,他又犯了难——这可是殿下放在心尖上的人,自己一个暗卫,哪敢随便碰、随便抱?
他忍不住咬牙想起暗鸱那榆木脑袋:若不是那家伙办事毛躁闯了祸,自己也不用来给他擦屁股,连贴身带了十年的保命丸都给用了!等这事了结,非得找那家伙好好算这笔账不可。
纠结间,他眼角瞥见自己身上穿的太子殿下常服,心里忽然有了主意,默默在心里跟殿下“报备”:殿下啊殿下,这可是您的衣服哦!方才喂药是不得已碰了碰,一会儿抱人,就当是您亲自抱的,不算我逾矩哈。
这么一想,他不再犹豫,小心翼翼俯身,将苏玥打横抱起。手臂刚圈住那单薄的身子,就忍不住愣了——苏小姐好轻好软,小小的一团窝在臂弯里,真像只没醒的小奶猫啊!
忽有一缕气息飘进鼻尖,冷冽梅香打底,却掺着点初春百花初绽的柔暖,清冽中藏着温意,干净得挠得人心尖发痒。
他这才恍然:怪不得冷面殿下会放在心上,原来不是殿下不喜欢女子,是从前那些人根本入不了殿下的眼。
这般身子软、气息特别,连狼狈时都透着破碎的惊艳,也难怪冷面如阎王的殿下,会这般宝贝。
心里忽得冒起个荒唐念头:就算事后被殿下罚,能护着怀里的人儿,好像也不算亏。
可下一秒他就忍不住暗骂自己糊涂:千幻啊千幻,都什么时候了还瞎想!赶紧带苏小姐出去才是正经事!
他刚抱着苏玥转身,就撞见门口的赵铎、福海和几个狱卒——几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嘴巴张得能塞进拳头,直勾勾盯着他怀里的人,满脸都是“尊贵太子居然抱小太监”的震惊。
福海心里更是翻江倒海:殿下这些年连女子近身都不喜,难不成……他越想越心惊,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愣住——等等!这小太监的身形,怎么看都和那位苏小姐有些像?
他瞬间回过神,赶紧把这危险的念头压下去,立刻挺直身子,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连眼神都不敢乱飘,生怕多思会引火烧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