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不要啊!大人!杂家说的都是真的!饶命啊——”德安看着通红的烙铁,眼珠子几乎瞪出来,发出绝望到极致的哀嚎,身体疯狂扭动,绳索深深勒进皮肉。
张横根本不理,狞笑着将通红的烙铁狠狠按在德安赤裸的肩膀上!
“滋啦——!!!”
白烟伴随着皮肉烧焦的气息瞬间腾起!
“呃啊啊啊啊啊——!!!!!”德安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身体猛地绷直,随即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与呻吟... ...
他的肩膀上皮肉焦黑一片,形成一个狰狞的“囚”字烙印,边缘还冒着细微的白烟。
张横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将烙铁扔回炭盆,溅起几点火星。
他对着瘫软如泥、只剩微弱呻吟的德安啐了一口:“废物!拖回去!”
两个狱卒上前解开绳索,将昏死的德安拖出刑讯室。鲜血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拖拽痕迹。
隔壁牢房内,苏玥背靠着冰冷的石壁,面具下的眼眸依旧紧闭。
但刑讯室传来的每一道鞭打声、张横的怒骂、尤其是德安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最后烙铁烫下的滋滋声,都穿透厚重的石壁,清晰得传入她耳中。
她放在石床上的指尖无意识蜷缩,面具下紧抿的唇瓣抿得更紧,体内翻腾的气血因外界刺激愈发汹涌,喉头的腥甜感顺着舌尖漫开,在唇齿间漾开更浓重的涩意。
识海内,团团吓得小脸惨白,金瞳里盈满泪水,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妖仙姐姐……呜……好可怕……那个胖太监叫得好惨……他们会不会也这样对我们?】
苏玥声音依旧清冷:【别怕……团团……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疲惫的安抚,【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动我们……】
【嗯……嗯……】团团抽噎着,小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在光屏前缩成一团,金瞳紧闭,长长的睫毛挂着晶莹泪珠,【团团不怕……妖仙姐姐在……】
刑讯室厚重的铁门未完全关上,留了一道狭窄缝隙。
门缝外,是通道尽头通往外界的大门。
此刻夕阳余晖正透过门缝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温暖的金色光带。
这光带与门内阴冷黑暗、血污遍布的景象形成刺目对比——一边是带着外界气息的暖光,如天堂入口;一边是充斥着痛苦与绝望的囚笼,似炼狱深渊。
那抹温暖的光线在此刻显得格外遥远又讽刺,仿佛正无声嘲笑着门内人如草芥般的命运。
德安被拖回牢房门口,“砰”的一声闷响,显然是被扔了进去。
他肥硕的身体撞在石墙上,又摔落在地,溅起地上的脏水。
德安尚未完全清醒,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肩膀上的焦黑烙印处,焦皮黏着衣服,被拖拽时撕开了新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滴在地上,与污垢混在一起,晕开暗红色痕迹。
肚皮上的鞭伤纵横交错,皮肉外翻,血水浸透破烂的衣衫,贴在身上,随着微弱的呼吸微微起伏。
小顺子三个吓得不敢出声,缩在角落,牙关打颤的声音在安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其中一个小太监忍不住干呕起来,因空腹只吐出些酸水,反而刺激得喉咙更痒,咳个不停。
过了一阵,德安悠悠转醒,第一反应是痛... ...
肩膀上的灼痛感像有团火在烧,肚皮上的鞭伤一动就撕裂般疼。
他想动,却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伤口,带来尖锐的痛。
“水……水……”他声音嘶哑,在寂静中响起,嘴唇干裂起皮,嘴角渗出血丝。
隔壁牢房的动静,苏玥听得一清二楚。德安被扔进来的闷响,他痛苦的呻吟,小太监压抑的咳嗽,甚至血水滴落在地上的“滴答”声,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识海里,团团还在发抖,金瞳紧闭,却不敢真的捂住耳朵——显然是担心着外面的动静:【妖仙姐姐……他……他会不会死?】声音带着哭腔传来。
苏玥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不知道。】她不想骗他,在这里,生死本就由不得自己。
通道里的火把换了一轮,光线依旧昏暗摇曳。牢房外,偶尔有狱卒巡逻的沉重脚步声,踏在湿滑的石板上,发出“踏、踏”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通道深处的签押房里,油灯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散出昏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的苦涩香气,还夹杂着一丝甜腻的点心味。
赵铎粗壮的手指捻着虬髯,靠在铺着厚实坐垫的太师圈椅上,面前桌案摊开着卷宗和赵冥的手令。
钱师爷垂手侍立一旁,低声汇报着什么。他们的声音平稳,带着置身事外的从容与算计,与不远处牢房的惨状格格不入。
另一边,牢房深处的幽暗通道里,“哒、哒、哒…”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次传来,打破了牢房死寂般的压抑。
来者正是先前挥鞭抽打德安时,眼神狠戾的狱卒——张横
他左手提着一个墨漆描金食盒,盒身镶嵌着螺钿山水图样,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莹润幽光,锁扣都是包银的... ...
而右手则提着一个简陋甚至边缘有些毛刺的普通木食盒。
张横在关押德安等人的牢房前站定,三角眼一眯,如赏玩猎物般,透过冰冷的木栅栏向内探看——牢房内,德安趴在污浊的草堆上,浑身已被打得皮开肉绽。
他肩膀处那道烙铁烫出的焦黑“囚”字,边缘肿得发亮,黄绿色的脓液正从焦皮裂口里丝丝往外渗,把本就破烂的靛蓝杂役服染得又脏又暗。
肚皮上交错的鞭痕结着斑驳血痂,周遭浓烈的腐臭味裹着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不散。
他盯着德安肥胖的身形,瞧着对方每一次微弱吸气,都要扯动肚皮上翻卷的鞭伤,引得身子一阵撕裂般的痉挛,喉咙里还断断续续滚出不成调的呻吟声。
张横嘴角当即勾出抹残忍的弧度,目光又扫向角落——小顺子、小福子、小安子脸色惨白如纸,牙关打颤,三个人紧紧抱成一团,空茫的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极致恐惧,连眼神都不敢与他对上。
他恶意的目光像带着刺,碾过三人的惨状,随即咧开满口黄牙嗤笑一声,还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见三人被这举动吓得愈发瑟缩,身子抖得更厉害,几乎要把自己嵌进墙缝里。
张横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着膀子,拎着食盒走向隔壁关押苏玥的牢房前,停下了脚步。
他粗鲁地将右手那个破烂木食盒往栅栏外肮脏的地面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浮尘微扬,又缓缓落回污黑的砖缝里。
张横不耐烦地弯腰掀开简陋的盒盖,露出里面寒碜的饭食——他随手端出一碗几乎能映出倒影的清汤稀粥。
这与其说是稀粥,倒不如说只剩几颗发黄变形的粒米在浑浊汤水中沉浮。
紧接着端出一碗同样清澈见底、毫无热气的清水,碗边还沾着圈未洗净的黑褐色污垢。
最后他又端出个破了口的粗陶盘,盘里放着两个硬得能砸开核桃的白面馒头,外皮色泽暗淡发灰,边缘还裂着几道干硬的纹路,一看就放了许久。
张横把食物摆好,直起壮硕的腰身,正要转身离开去伺候隔壁的“贵客”,目光却冷不丁撞上了木栅栏内投来的视线。
那双藏在面具下的冰冷眼眸——即便身处如此虚弱境地,这双眼也未曾被昏暗完全吞噬。
反倒更显清亮幽邃,目光像浸在寒潭里的冷星,平静无波却冷如腊月冰锥,径直穿透他脸上习惯性的凶横,毫无预兆地扎进心窝。
可张横纵横慎刑司数十载,手上沾血无数,什么样凶神恶煞、绝望疯狂的眼神没见过?
哪怕再狠戾的囚徒,在他鞭下也会变成摇尾乞怜的烂泥。
偏偏这戴面具的小太监,明明虚弱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这平静深处,仿佛能洞穿人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他后颈的汗毛瞬间倒竖,背脊不受控制地蹿起一股透心凉气!
更荒谬的错觉接踵而至——不是他张横在审视囚徒,反倒是这囚徒,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着他!
“妈了个巴子的!”
张横心头惊怒交加,为掩饰突如其来的心悸,他猛地挺直腰板,脸上横肉狰狞一拧,三角眼凶光毕露,朝着牢内粗声咆哮,唾沫星子几乎喷在栅栏上,“看什么看?没教养的狗东西!再看?
再看小心老子让你吃完这顿烂粥,立刻送你上路当断头饭!晦气玩意儿!”
他扯着嗓子嘶吼,试图用更大的声量和侮辱性的话,把心底那股冰冷寒意,彻底淹没在自己惯常的凶威之下。
木栅栏内,苏玥眼眸深处淡淡扫过张横因虚张声势而扭曲变形的脸。
随即缓缓垂下眼睑,目光落在了他左手上那只华丽异常的墨漆描金食盒上。
那食盒雕工精巧、鎏金亮眼,与他方才从地上拎起的粗糙木盒一对比,再衬上这满是血腥腐臭的牢狱,以及自己铁栅栏前那份寒酸的“食物”,简直是云泥之别。
能在这慎刑司的牢狱中享受这般待遇,此人身份定然不一般。
张横见这小太监垂着眸,一声不吭只盯着地面,只当是被自己吼破了胆,顿时腰杆更硬、胆气壮了几分,心头那点莫名的寒意被压得无影无踪,只剩满脸的轻视与得意。
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粗哑的嗓音裹着戾气警告:“哼!这才像个囚犯该有的样子!给老子记牢你的身份!
在这慎刑司,老子说一不二,就是你们的活阎王!”话落还咬着牙加了句,“我要你们三更死,绝对别想多活到五更!”
这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
待觉得自己的威信彻底立住了,才提着那价值不菲的食盒,迈着趾高气扬的步子,踱步至隔壁牢房的木栅栏前,缓缓驻足。
这间牢房虽同样被粗壮的木栅栏隔绝,内里布置却远非苏玥那间的空荡简陋可比——竟摆着一张半旧的榆木小桌,配着一把同样古旧的方凳,透着几分特殊的待遇。
望见牢房内的身影,张横脸上的嚣张表情瞬间切换成“恭敬”的模样,眼底却藏不住谄媚的讨好。
他从腰间摸出沉甸甸的钥匙串,指尖在铜铁间轻缓翻找,刻意放轻了动作。
即便如此,钥匙碰撞的细微声响,在幽暗寂静的通道里依旧清晰。
片刻后,他从一众铜铁中挑出对应牢门的钥匙,粗壮的手指小心拈起,插入锁孔时,拧动锁芯的动作轻得近乎无声。
“咔哒……哗啦啦……”
锁链滑落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分明,却没了往日的粗暴刺耳,反倒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轻缓”,生怕惊扰了内里之人。
张横推开沉重的铁门,门轴转动时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吱呀”声。
他壮硕的身躯侧着挤进门缝,左手高高托着食盒,右手则顺手将先前装着苏玥饭菜的简陋木食盒,轻放在木栅栏外的地上,姿态拘谨又卑微地踏入牢房。
他不敢直视牢内之人,只敢用余光谨慎地瞟向石床——那里坐着的,可是连司狱大人赵铎都要敬让三分的存在。
石床之上,一名男子正慵懒合目静坐,身着天青色杭绸长袍,料子如水般柔软垂顺,即便在这昏暗污秽的牢狱中,依旧纤尘不染。
袍角自然垂落床沿,宛如一泓澄澈山泉。
领口与袖口处,用最精巧的丝线绣着数茎兰草,纹路细若发丝,青翠欲滴,隐有温润光泽流转,几欲破衣而出,无声彰显着主人身份的不凡。
他如墨瀑般的长发未束发冠,仅用一支通体乌黑、古意沉沉的墨玉簪,松松挽住部分发丝。
簪头并无繁复雕琢,只寥寥几笔刻出三五片竹叶,叶片边缘自然蜷曲,鲜活得似是晨曦中刚从竹枝采下,还沾着剔透露珠。
叶尖悬着一粒米粒大小的墨玉珠,浑圆温润,随主人极轻的呼吸,偶尔闪过一抹内敛光华。
几缕未束的墨发滑落肩头,垂在颈侧,愈发衬得露出的肌肤莹白如玉、细腻似瓷。
男子眼帘轻合,长长的睫毛在幽暗光线下投出蝶翼般的浅影。
挺翘鼻梁衬得眉眼愈发分明,两道眉似远山含黛,疏朗间又藏着几分锋锐。
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周身慵懒气息漫溢——仿佛这阴暗牢狱从不是他的囚地,倒像是在某处清幽别院,正伴着清风闲适小憩。
这份与牢狱格格不入的慵懒从容,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