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数据与疼痛

雨水顺着安全屋的窗缝渗入，在水泥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谭雨霄盯着那摊水，数着雨滴激起的涟漪。这是她保持清醒的方法——数到三百就重新开始。已经循环了十七遍。

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肖林坐在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上，面前摊着从赵志明保险箱带回的文件。他已经这样工作了六个小时，只在确认干扰器正常运行时才停下来。

"找到什么了？"谭雨霄问，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左臂芯片植入点传来阵阵刺痛，像有无数细针在血管里游走。

肖林抬起头，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大部分是实验记录，但有一份名单..."他推过一张纸，"上面有你的编号。"

谭雨霄没有伸手去接。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天才计划"的实验品#07，不需要文件证明。但肖林眼中的某种东西让她最终站了起来。

纸上的字迹已经褪色，但仍清晰可辨：

【实验体#07

性别：女

年龄：5岁（初始测试）

基因标记：S-G-247

特殊能力：神经反射强化（理论值300%↑）

备注：唯一存活至成年阶段的样本】

"其他人呢？"谭雨霄听见自己问。

肖林翻出另一沓文件："大部分在十岁前就...除了#12和#19，记录显示他们逃走了。"

雨水滴答作响。谭雨霄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住墙壁。那些数字在她脑海中具象化——不是冰冷的编号，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孩子。她可能认识他们，和他们一起生活过，只是现在全忘了。

"你还好吗？"肖林已经站在她身旁，手悬在半空，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触碰她。

谭雨霄猛地后退："别碰我！"声音比她预想的更尖锐。左臂的刺痛突然升级为灼烧感，她咬紧牙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肖林立刻收回手："芯片在活动？"

谭雨霄点头，呼吸变得急促。干扰器能阻止定位，但对已经释放的神经毒素无能为力。她摸索着从背包取出止痛药，干吞了两片。

"赵志明提到的陈医生，"肖林突然说，"我在档案里找到了他的信息。"他抽出一张照片，"认识这个人吗？"

照片上的男人约四十岁，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门口。谭雨霄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同样的白大褂，刺眼的灯光，还有持续不断的滴答声...

"不记得。"她移开视线，"但这个地方..."照片角落的金属门牌反射出几个字母：神经调控中心。

肖林若有所思："赵志明说陈医生能帮你。根据记录，他确实是'天才计划'的神经学专家，但在2004年一次实验事故后失踪了。"他翻到文件背面，"有趣的是，事故日期正好是你逃出实验室的那天。"

谭雨霄的左臂突然剧烈抽搐，止痛药完全无效了。她踉跄着退到墙角，双腿不受控制地发软。某种比疼痛更可怕的感觉正在蔓延——她的皮肤下仿佛有电流窜动，视野边缘开始泛出诡异的蓝色。

"谭雨霄？"肖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试图回应，但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墙壁上的霉斑在她眼中扭曲变形，化作一张张狞笑的人脸。童年的记忆碎片如海啸般涌来：白色的房间、冰凉的金属台、刺入脊椎的针头...

"离...远点..."她挤出几个字，感觉牙齿在打颤。

肖林没有离开，反而小心地靠近一步："是记忆闪回吗？"

谭雨霄的瞳孔已经扩散到极限，金色虹膜几乎消失。她看见的不再是安全屋，而是2004年的实验室。站在她面前的也不是肖林，而是那些穿白大褂的"医生"。

"不许...再碰我！"她的声音突然变成一种非人的嘶吼。

下一秒，谭雨霄以不可能的速度扑向肖林。她的动作完全超出人类极限，手指如钢爪般扣向他的咽喉。肖林勉强闪避，但右肩仍被划出三道血痕。

"谭雨霄！这不是实验室！"他迅速退到房间另一端，没有拔枪。

谭雨霄的身体弓起，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皮肤下的蓝色血管如电路板纹路般浮现，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微弱的荧光。当她再次攻击时，直接击穿了混凝土墙壁，碎石飞溅。

肖林知道常规方法已经无效。他做了一个冒险的决定——站在原地不动。

"如果你想确认这是不是现实..."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臂，"可以割这里。疼痛不会说谎。"

谭雨霄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她的头歪向一侧，金色瞳孔剧烈收缩又扩张，仿佛两个意识在体内争夺控制权。

肖林保持手臂伸展的姿势："记得火锅店吗？你讨厌香菇。还有安全屋的密码，0724——可能是你的生日？"

"0724..."谭雨霄机械地重复，声音里有一丝动摇。

"对，这些细节只有你知道。"肖林向前一步，"如果这是幻觉，我不可能知道这些。"

谭雨霄的手颤抖着伸向腰间的匕首。当刀刃抵上肖林手臂时，她的动作突然变得异常轻柔，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仪式。

一道细长的血线浮现。肖林没有退缩："感觉到了吗？这是真的。我是真的。"

鲜血的气味似乎唤醒了谭雨霄的某种感官记忆。她的瞳孔开始收缩，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紧接着，她整个人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软下去。

肖林及时接住她。谭雨霄的身体烫得吓人，那些蓝色血管纹路仍在皮下闪烁。他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唯一完好的床垫上，用湿毛巾擦拭她额头的冷汗。

两小时后，谭雨霄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睁开。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大小，但目光涣散。

"欢迎回来。"肖林松了口气，肩膀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

谭雨霄的目光落在那块血迹斑斑的纱布上："我...伤到你了。"

这不是问句。肖林摇头："皮外伤。你感觉怎么样？"

谭雨霄尝试坐起来，立刻被一阵眩晕击中。她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皮肤上残留着诡异的蓝色纹路，像放电后的余烬。

"芯片在改造我的神经系统。"她声音嘶哑，"每次发作都更严重。"

肖林递给她一杯水："赵志明给的地址在城郊工业区。我们得去找那个陈医生。"

谭雨霄没有立即回应。她盯着肖林手臂上那道新鲜的伤口，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中闪过。

"为什么让我割你？"她突然问，"你可以直接打晕我。"

肖林思考了片刻："你需要一个锚点。疼痛...是最直接的现实确认方式。"

"但我可能真的杀了你。"

"那就赌错了。"肖林笑了笑，"但值得一试。"

谭雨霄长久地注视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最终，她做了一个令自己都惊讶的动作——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绷带。

"需要重新包扎。"她说，声音很轻。

肖林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医药包在那边。"

谭雨霄没有拒绝他递来的纱布。当肖林小心地为她清理手臂上的蓝色纹路时，她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绷紧肌肉。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肖林的眼睛。

"关于陈医生，"他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我发现一个线索。"他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张老照片，"看背景里的标志。"

照片角落模糊地拍到了一个金属门牌：神经调控中心，下方有一行小字——"曙光项目组"。

"曙光..."谭雨霄皱眉，"档案里没有这个项目。"

"因为这不是官方的。"肖林指向照片中另一个细节——陈医生白大褂内侧的反光中，隐约可见一个徽章：日出图案下是DNA双螺旋。

谭雨霄的呼吸微微加速："反抗组织？"

"很可能由逃脱的实验品组成。"肖林收起照片，"赵志明冒险给我们这个地址，说明陈医生值得信任。"

窗外，雨势渐小。谭雨霄活动了一下左臂，疼痛暂时消退，但那种异常的电流感仍在。她看向挂在墙上的老式时钟——距离干扰器失效还有不到18小时。

"天亮就出发。"她说，这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行动计划。

肖林点点头，没有指出这个变化。他整理好文件，突然在一沓实验记录底部发现一张被刻意折叠的纸条。展开后，上面是一串数字和两个单词：

【0724-2004

找到林默】

"0724..."肖林皱眉，"又是这个数字。"

谭雨霄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我的编号是07，24号实验品是..."

她突然停住，金色瞳孔微微扩大。肖林立刻明白了："林默？实验体#24？"

"我不记得。"谭雨霄摇头，但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但这个名字...感觉熟悉。"

肖林将纸条翻过来，背面还有一行褪色的小字：【唯一成功的基因配对】。

某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成形："如果林默也是实验品，而且和你有某种基因联系..."

"那就不仅是名字熟悉。"谭雨霄接上他的思路，眼中闪过一丝警觉，"陈医生可能知道答案。"

两人沉默下来，各自沉浸在思绪中。谭雨霄盯着自己手臂上逐渐消退的蓝色纹路，而肖林则反复查看那张神秘纸条。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脏污的窗户照进来时，谭雨霄突然开口："如果这是个陷阱..."

"那就一起杀出来。"肖林平静地说，正在检查弹匣，"但我觉得赵志明冒死给我们的线索值得一赌。"

谭雨霄没有回应，但当她起身收拾装备时，动作比往常慢了一拍——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某种犹豫。最终，她将匕首插回鞘中，转向肖林：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肖林装好手枪，嘴角勾起一个浅笑："早就来不及了。从火锅店开始。"

这个回答似乎触动了谭雨霄。她第5章数据与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