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黄浦江面的第七分钟，苏樱在程野的枕头下摸到金属凉意。褪色的铁皮盒盖上有道凹陷，像是被重物击打过的痕迹。当她用发卡撬开生锈的锁扣时，五十二张泛蓝的高铁票根如樱花飘落，苏州北站到上海虹桥的G7132次列车在晨光中次第绽开。
"2016.12.24，平安夜。"最上层的票根晕着咖啡渍，苏樱突然想起那晚工作室玻璃上的雾气。彼时她正给婚纱人台缝制珍珠，抬头望见便利店暖光里有个戴黑色口罩的男人，围巾上落满雪——原来那不是幻觉。
程野赤着上身从浴室出来，水珠顺着背肌滚进腰线。他伸手要拿铁盒，苏樱却触电般缩回手，一张泛黄的建筑工地通行证从票根间滑落。照片上的少年戴着橘色安全帽，颧骨处贴着纱布，签发日期是她十八岁生日。
"那天下着冻雨。"程野用毛巾裹住她冰凉的脚踝，"钢管打滑砸穿防护网，我在医院缝针时，手机里弹出来你发的生日蛋糕照片。"他拉开床头柜暗格，碎屏手机里存着823张偷拍照：裹着羽绒服在雪地写生的她，踮脚够布料卷的她，趴在缝纫机上睡着的她。
苏樱的眼泪砸在2018年4月5日的车票上，那是奶奶葬礼的日子。照片里她蜷缩在殡仪馆长椅，肩头却诡异地披着件男士外套——此刻程野锁骨处的烫伤疤与照片里外套领口的污渍完美重合。
"你总说我画的花没有人气。"程野忽然从保险柜取出蒙尘的画筒，展开的宣纸上是用血丝混着颜料的樱花，每片花瓣都夹着工地沙粒，"这些是在钢架间隙画的，有次差点被监工发现，颜料泼在了混凝土里。"
苏樱的指尖抚过画中突兀的空白，突然被程野握住按向自己心口。电子表嘀嗒声中，她摸到他胸腔里不正常的震动——那是心脏支架与血肉共鸣的震颤。
"去年冬天收购最后一家债主的公司时倒下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病危通知书的细节，却郑重展开苏樱当年夹在素描本里的助听器设计图。图纸边缘注满德文医疗注释，最新版的樱花耳坠正躺在梵克雅宝丝绒盒里，助听器芯片在花瓣间闪着蓝光。
落地窗忽然映出漫天无人机，数千架光点汇成巨幅樱花树。程野单膝跪地时，藏在袖口的梧桐叶飘落在戒盒上——那是他们初遇时附中老校区的树叶标本。
"苏樱小姐，你愿意接收这份迟到的五年情书吗？"他旋开铂金戒圈，内壁除了助听器赫兹数，竟还刻着建筑图纸坐标。当戒指套上无名指的刹那，苏樱突然听见程野左耳传来细微电流声。
她颤抖着拨开他浓密黑发，藏在耳后的新型骨传导助听器闪着樱花纹路。程野将额头贴住她的，声音混着机械蜂鸣："现在轮到你来听我的心跳了。"
晨光穿透梧桐树影，两个助听器在230赫兹频率产生共鸣。程野钱夹深处的手术同意书悄然泛黄，风险告知栏里"听力永久损伤"的警告被樱花贴纸覆盖，就像十八岁少年曾用创可贴藏起伤口那般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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