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周,马嘉祺的电话像准时的闹钟,每天傍晚六点半准时钻进苏晚的耳机。第一次接起时她把听筒扔在桌上,听着电流声里他温吞的“苏晚同学,今天诊所的薄荷开了”;第二次她对着话筒低吼“我没病”,却听见对方轻笑一声:“知道,只是觉得你素描本里的向日葵,花瓣边缘总缺了角。”
被逼到墙角的周五,苏晚踢开诊所雕花木门时,马嘉祺正往青瓷瓶里插洋甘菊。满室草木香味,他指节敲了敲对面的单人沙发:“坐。”她斜睨着他腕间的——上次沙盘室没注意,那串木头磨得发亮,中间还混着颗裂开的黑曜石。
“弗洛伊德派喜欢抠童年,荣格派爱聊集体潜意识,”苏晚扯松校服领带,屁股刚沾到沙发边就开口,“马博士德国进修的流派,该不会是用沙盘玩意象对话那套吧?不过看你这打扮…”她扫过他素色衬衫袖口的墨渍,“倒像半路出家的禅修者,说不定骨子里还藏着点存在主义的拧巴。”
空气里的洋甘菊香突然沉了沉。马嘉祺交叠的膝盖换了个方向,指腹摩挲着黑曜石珠子:“分析得挺准。”他抬眼时,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影,“那你呢?把一家三口人偶摆在沙盘角落,自己躲在玫瑰花丛后面的苏晚,又是在害怕什么?”
苏晚的指甲狠狠掐进帆布包带。她扯出个冷笑:“我?不过是照着教科书摆的防御型构图罢了。”她故意顿了顿,盯着他喉结处若隐若现的红痕,“就像马博士总戴着手串,是在掩饰焦虑症吧?那颗裂了的黑曜石,按水晶疗法说,可是用来吸收负面能量的。”
马嘉祺忽然笑出声。他起身从书架抽出本《房树人测试解析》,书磨损得像被反复翻阅。“画吧。”他把速写本推过来,钢笔尖在台灯下闪着冷光,“这次不许把房子画成火柴盒,窗户也别堵死。”
笔尖戳在纸上时,苏晚的手腕在抖。她盯着空白页,想起父亲醉酒在墙上的,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要乖”。她画出歪歪扭扭的尖顶时,马嘉祺突然:“为什么朝右开?”的气息薄荷味,得她笔锋一歪,在屋顶划出道深痕。
“随便画的。”她把树涂成焦黑色,树冠像团燃烧的鬼火。画到人时,笔尖断了铅芯——她本该画个扎马尾的女孩,纸上却歪歪扭个蜷缩的小人,手里攥着朵快要谢掉玫瑰。
嘉祺画纸的瞬间,苏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指尖划过小人紧握的花,突然问:“夏天穿长袖,因为手臂上伤吧?窗外的蝉猛地炸开,晚下意识拽紧校服袖口,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我见过你素描本里的自画像,”他声音很轻,“所有人物的手腕,都缠着看不见的绷带。”
苏晚猛地甩开马嘉祺的手,帆布包重重砸在地板上。散落的彩铅滚到他脚边,在寂静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她仰起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马博士的想象力真丰富,要不要顺便猜猜我昨天晚饭吃了什么?”
马嘉祺没有接话,只是捡起彩铅整齐摆回原位。他的动作慢条斯理,仿佛正在处理易碎的瓷器。暖黄的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与苏蜷缩的轮廓重叠又分离“心理学有个词叫‘反向’,”他终于开口,指尖划过速写黑的树冠,“越是拼命掩饰的伤口,溃烂得越快。”
窗外的鸣突然变得。苏晚盯着他腕间裂开的黑曜石,母亲化疗时的头发,父亲摔碎的全家福碴扎进掌心的刺痛。这些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她却像被灼伤般别开脸。“所以呢?”她扯出冷笑,“马博士打算用共情话术撬开我的嘴?省省吧,这些技巧我在《变态心理学》里看过。”
“你知道吗?”马嘉祺忽然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这道伤不是救人留下的,是我十七岁那年,自己拿刀划的。”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那时我父亲也总说,男孩子哭就是软弱,痛苦就该像吞玻璃一样咽下去。”
苏晚的呼吸骤然停滞。她咬住下唇,尝到铁锈味在口腔蔓延。诊疗室的老座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神经上。“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沙哑,“世界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是,确实没什么了不起。”马嘉祺将青瓷瓶里的洋甘菊她面前,花朵轻轻摇曳“但那些腐烂在心底的伤口,总要见一见光。”他转动佛珠,裂开的黑曜石折射出冷光,“就像你画里的花,即便凋谢,也该有被看见的权利。”
苏晚的指甲要掐进肉里。她想起偷偷藏在床垫下的日记本,想起被父亲撕碎的母亲照片,想起无数个蜷缩在衣柜里数心跳的夜晚。这些记忆像涨潮的海水漫过喉咙,她却死死攥住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挤出一句:“马博士的自我暴露疗法,用得还挺熟练。”
马嘉祺只是轻笑,伸手轻轻抚平她皱起的校服衣角。这个动作太过温柔,反而让苏晚浑身紧绷。“同一时间,我你。”的声音混着洋甘菊香气,“当然,如果你想聊聊《变态心理学》里的防御机制,我随时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