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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清歌瑶台》

岁岁明朝

崔清瑶第一次见到沈砚,是在她翻墙逃学的路上。

暮春的雨说来就来,她蹲在墙头正犹豫要不要跳,一柄青竹伞突然从下方撑开。执伞的少年一袭月白襦衫,眉目清朗如远山。

"崔小姐,雨天墙滑。"他仰头看她,眼中盛着浅浅的笑意。

崔清瑶差点从墙头栽下去——这不是国子监那位出了名的冷面学正沈砚吗?她昨日还在诗社里跟人打赌,说三个月内必定让这位"玉面阎罗"破功。

"沈学正怎知我姓崔?"她索性坐在墙头,任由雨水打湿裙角。

"上月你在国子监外墙题的诗,墨迹晕染了三天才擦干净。"沈砚将伞又举高些,"署名'清河崔氏清瑶'。"

崔清瑶"噗嗤"笑出声。那首打油诗是嘲讽祭酒秃顶的,没想到被正主逮个正着。她灵巧地跳下墙头,故意踩进水坑,溅了两人一身泥点子。

"哎呀,弄脏学正的衣服了。"她眨着眼,毫无诚意地道歉。

沈砚看着自己衣摆上的泥点,突然也笑了:"无妨,正好有理由换下这身古板衣裳。"

雨幕中,两人共撑一伞走向街角的茶肆。崔清瑶偷偷打量沈砚的侧脸,心想这赌约她赢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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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岁安发现好友近来有些反常。

"你居然连着三天没迟到?"暮岁安戳了戳崔清瑶的额头,"莫不是发烧了?"

崔清瑶拍开她的手,从食盒里端出两盏冰镇荔枝膏:"尝尝,西市新开的铺子。"

"又是西市?"暮岁安挑眉,"你最近去西市的次数,比过去半年加起来都多。"

"因为..."崔清瑶刚要解释,窗外突然传来清脆的叩击声。她推开窗,一支系着纸条的竹筒从屋檐垂下。

暮岁安抢先夺过竹筒,展开纸条念道:"'申时三刻,老地方。今日讲《楚辞》——砚'。"她促狭地笑了,"砚?沈学正?"

崔清瑶耳根通红,夺回纸条往袖中一塞:"他欠我一堂课!"

事情的起因要追溯到半月前。那日她在西市书肆偶遇沈砚,见他盯着《山海经》孤本却囊中羞涩,便故意与书商讨价还价,最后以"学问不精需人讲解"为由,硬是让沈砚用授课抵了书钱。

"你呀..."暮岁安摇头,"当心玩火自焚。"

崔清瑶叼着荔枝膏,含混不清地哼着歌。她才不怕呢,沈砚讲《楚辞》时微蹙的眉头,可比话本里的才子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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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发现自己的书案上多了个青瓷瓶。

瓶中新折的桃花下压着张字条:「学正案头太素,赠春色三分——瑶」

他拿起瓷瓶,几片花瓣飘落在摊开的案卷上。那是崔清瑶的课业——一篇漏洞百出的《论君子慎独》。批注写到一半,朱砂不知何时晕开,像极了那日她裙角的红泥。

"沈学正!"国子监助教匆匆进来,"崔家小姐又把诗题在膳堂墙上了!"

沈砚放下瓷瓶:"这次写的什么?"

"什么'玉面阎罗其实甜,板着脸是为省钱'..."助教气得胡子直翘,"成何体统!"

沈砚突然咳嗽起来,袖口掩住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想起昨日崔清瑶躲在书柜后,偷看他被学生追问为何不娶妻时窘迫的样子。

"我去处理。"他起身时,顺手将桃枝插回了瓶中。

暮色中的国子监长廊,崔清瑶正踮着脚在墙上题诗。听到脚步声也不回头,笑嘻嘻道:"学正来得正好,这个'甜'字我总是写不好。"

"墨太淡了。"沈砚接过笔,站在她身后补全最后一笔。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拂过她耳际。

崔清瑶突然不会说话了。墙上那个被沈砚描摹过的"甜"字墨迹淋漓,像极了她此刻慌乱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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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清瑶闯进沈砚书房时,他正在焚毁密函。

"你果然在这里!"她拎着湿透的裙角跨过门槛,"郑家宴会提前了,岁安可能有危险——"

话音戛然而止。她看见沈砚手中未烧尽的信笺上,赫然是太子府的印鉴。

"你是太子的人?"她后退半步,手摸向腰间的荷包——那里藏着暮岁安给她的信号烟花。

沈砚将残笺投入火盆:"曾经是。"火光映亮他清瘦的脸庞,"三年前我发现太子勾结突厥,便假意投诚暗中收集证据。"

"那为何不早说?"崔清瑶瞪大眼睛,"岁安他们为了查军饷案差点..."

"证据不足。"沈砚苦笑,"直到上月我才拿到太子与郑元朗的密约原件。"他从暗格取出一卷帛书,"正打算今夜送去贺府。"

崔清瑶一把抢过帛书,翻看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上面详细记录了如何瓜分军饷,甚至标注了陷害暮沉舟的具体步骤。

"我现在就去找岁安!"她转身要走,却被沈砚拉住。

"等等。"他解下腰间玉佩塞给她,"若遇危险,摔碎它。我在郑府安插的人会帮你。"

崔清瑶握紧玉佩,突然踮脚在他脸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告诉你个秘密。"

她像只燕子般掠出门去,没看见沈砚瞬间红透的耳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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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府后院的狗洞是崔清瑶七岁时发现的。

此刻她趴在这个隐秘的通道里,绢裙沾满泥污也顾不得了。宴会已经开始,她必须尽快找到暮岁安。

"崔小姐?"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域女子蹲在洞口,"阿史那燕。沈大人让我接应你。"

崔清瑶钻出狗洞,来不及拍土就急切道:"岁安在哪?"

"在前厅。郑元朗在酒里下了药。"阿史那燕递来一套侍女服饰,"更衣后跟我来。"

混入宴席比想象中容易。崔清瑶低头斟酒时,看见暮岁安面色潮红,显然已经中招。郑元朗正假意关切地扶着她往偏厅走。

"失礼了!"崔清瑶"不小心"打翻酒壶,琥珀色的液体泼了郑元朗一身。

趁众人手忙脚乱时,她一把拉过暮岁安,将解药塞进她手中:"沈砚给的,快服下!"

"清瑶?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崔清瑶把帛书塞进好友袖中,"这是太子与郑元朗的密约,马球赛上用得着。"

郑元朗的怒喝声从身后传来。崔清瑶猛地推开暮岁安:"跑!"

她被粗暴地按在地上时,还在庆幸自己穿了护膝——这姿势可太不雅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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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里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

崔清瑶数着腕上绳结,估算已经过去两个时辰。郑元朗亲自审问她,鞭子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幸好小时候常挨家法,这点痛还算不得什么。

"嘴硬是吧?"郑元朗掐住她下巴,"我倒要看看,沈砚会不会来救你。"

崔清瑶吐出一口血沫,咧嘴笑了:"他当然会来。不过在那之前..."她突然抬脚踹翻烛台,"我建议你先救火。"

火势顺着干草迅速蔓延。郑元朗咒骂着去喊人,崔清瑶趁机摸出发簪,开始锯手腕上的绳子——多亏她总在袖中藏利器,暮岁安常说这习惯迟早救命。

浓烟中,一道身影破窗而入。沈砚白净的脸上沾满烟灰,看见她时眼睛瞬间红了:"清瑶!"

"慢死了。"崔清瑶咳嗽着伸出双手,"背我,脚踝扭了。"

沈砚割断绳索,将她打横抱起。火光映照下,崔清瑶看见他眼中闪烁的水光,突然觉得这伤挨得值。

"你刚才叫我什么?"她搂着他脖子问,"不是'崔小姐'了?"

沈砚抱着她跃出火场,在她耳边轻声道:"等安全了,随你怎么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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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赛那日,崔清瑶趴在沈砚背上指挥若定。

"左边!李昭阳的人埋伏在那丛牡丹后面!"她挥舞着缠满绷带的手,"哎呀贺明朝这个呆子,倒是护着岁安啊!"

沈砚无奈地调整姿势,让她看得更清楚些:"伤患就该有伤患的样子。"

"我这是为谁受的伤?"崔清瑶戳他肩膀,"再说了,要不是我偷听到郑元朗要提前行动,岁安根本来不及准备..."

她突然住口。场上,暮岁安已经站出来高声喊冤。当太子歇斯底里地暴露真面目时,崔清瑶紧紧攥住沈砚的衣襟。

"结束了。"沈砚轻拍她的手背。

崔清瑶却摇头:"才刚开始呢。"她指向正在收网的羽林卫,"你猜下一个倒台的会是谁?"

沈砚笑着摇头,背着她悄悄退出人群。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崔清瑶晃着伤腿哼起小调,发间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个秘密了?"沈砚问。

崔清瑶趴在他耳边,呼吸拂过他微红的耳廓:"其实我第一眼见到学正大人,就想看你笑的样子。"

沈砚脚步一顿,随即真的笑了。不是克制的浅笑,而是眉眼俱弯的畅快笑容,像春冰乍破,晴光映雪。

"罚你。"崔清瑶捏他脸颊,"以后只准对我这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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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案那日,崔清瑶拖着还未痊愈的伤腿,硬是拉着沈砚去了西市。

"就是这家书肆!"她指着招牌兴奋道,"当初我就是在这儿讹上你的。"

沈砚无奈地扶着她:"用词文雅些。"

"不管。"崔清瑶蹦进店内,指着书架最高处,"老板,那套《乐府诗集》我要了!"

书商取下锦盒,赔笑道:"崔小姐,这是前朝孤本..."

"我晓得。"崔清瑶拽过沈砚,"老规矩,让沈学正用讲课抵书钱。"

沈砚挑眉:"这次又要听什么?"

"不听《楚辞》了。"她眼睛亮晶晶的,"教我《凤求凰》吧。"

书商识趣地退开。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凤求凰》的扉页上。沈砚修长的手指划过诗句,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崔清瑶偷偷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心想这赌约她赢的,可比想象中多得多。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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