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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燕归西域》

岁岁明朝

阿史那燕学会说的第一句中原话是"以血还血"。

六岁那年,她蜷缩在装丝绸的箱笼里,透过缝隙看见父亲的头颅被挂在郑家军的旗杆上。突厥贵族的金色血液滴在沙地上,被马蹄踏成褐色的泥。那个佩戴郑氏家徽的年轻将领——后来她知道他叫郑宏,郑元朗的父亲——用靴尖挑起她妹妹的尸体,像对待一只死去的麻雀。

"清理干净。"郑宏对副将说,"王帐里那个襁褓中的男孩也处理掉。"

箱笼里的迦南香熏得她眼泪直流,却也因此没被发现。商队的老马夫偷偷带她离开时,往她嘴里塞了块沾血的饴糖:"含着,别出声。"

甜腥味在舌尖化开的滋味,她记了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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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阿史那燕在敦煌的妓帐里跳舞,金发用红绳缠成十二股细辫。当那个郑家军官扑上来时,她匕首捅进他咽喉的手法,比旋转时扬起的纱裙还要轻盈。

"第三个。"她舔着刀刃上的血,用突厥语轻声计数。

帐外黄沙漫天,掩去了尸体拖行的痕迹。老鸨掀帘进来,看见她正在军官的密函上拓印印章。

"你不要命了?"老鸨夺过染血的羊皮纸,"郑家正在查商队..."

阿史那燕将拓印好的印章按在自己锁骨上,烫出一个焦黑的"郑"字。疼痛让她碧绿的眼睛泛起水光,嘴角却扬起笑容:"查得越紧越好。"

当晚她骑着军官的汗血马逃往龟兹,马鞍暗格里藏着郑家与突厥叛党的往来密函——那是她送给大唐边军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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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的胡商酒肆里,阿史那燕转动着酒杯,看冰块在葡萄酒里沉浮。

"春风醉的配方就这些?"郑元朗摩挲着她递去的琉璃瓶,"不是说见血封喉?"

"急毒有什么意思?"她倾身向前,金发扫过对方手背,"要那种...慢慢从肺里烂起来的才好。"她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沾了血丝,"就像我这样。"

郑元朗大笑着签下军械买卖契约时,没注意到她眼中闪过的讥诮。这药确实会让人肺腑溃烂,只不过下在了他每日熏的迦南香里。

出门时她撞见个穿绯红襦裙的贵族少女,腰间的贺家玉佩晃得刺眼。李昭阳拦住她去路:"阿史那姑娘,借一步说话。"

在暗巷里,郡主掀开她的左袖,露出那个圆圈套十字的刺青:"我要郑家满门陪葬,你要郑元朗生不如死。合作吗?"

阿史那燕笑着舔掉虎牙上的葡萄酒渍:"郡主打算用什么换?"

"先太子陵寝里的东西。"李昭阳递来半块玉珏,"足够让郑家九族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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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赛那日,阿史那燕特意选了件能藏匕首的舞裙。

当暮岁安站出来喊冤时,她看见郑元朗的手按在了刀柄上。多有趣啊,这个曾经笑着看她妹妹咽气的家族,如今也要在她手里断子绝孙了。

"郑大人。"她假装绊倒扑进郑元朗怀里,趁机将"春风醉"粉末拍进他衣领,"当心台阶。"

郑元朗推开她冲向暮岁安的瞬间,她闪身挡在了前面。匕首刺入腹部时,她竟觉得痛快——就像当年父亲教的,突厥贵族最荣耀的死法,是胸口迎着敌人的刀锋。

"你知道...为什么选春风醉吗?"她攥住郑元朗的手腕,感觉毒素正在他血管里奔涌,"你父亲用它...毒杀我全族...现在你也会...咳...烂死在床上..."

剧痛中她看见李昭阳带兵控制了场面,暮岁安正拼命用手帕压住她的伤口。多奇怪,这些中原贵女的手居然这么暖。

"账册...在..."她挣扎着抓住暮岁安的手,却摸到对方腕上的铜哨。那个叫贺明朝的少年将军打造的玩意,她见李昭阳也有一个。

阿史那燕突然笑了。原来这世上,早有人替她记住了那些被郑家碾碎的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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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离开长安那日,驼铃惊起了满城的柳絮。

阿史那燕躺在铺满丝绸的马车里,腹部的伤口还渗着血。皇帝特赦的诏令与通商文书压在枕下,有了这些,她的族人终于能回到天山脚下的草场。

"姑娘,喝药了。"老马夫递来药碗,正是当年塞给她血饴糖的那个。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突然想起马球赛上暮岁安哭红的眼睛,还有李昭阳那句"你比我们都有资格活着"。多傻啊,这些中原人根本不懂,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

马车驶过灞桥时,她摸出那把刺过郑元朗的匕首,轻轻划开左手旧刺青。鲜血涌出,圆圈套十字的图案渐渐模糊。

"父亲,妹妹..."她将染血的匕首抛入河中,"下一个是突厥叛党的头领。"

驼铃声中,商队向着西域渐行渐远。阿史那燕的金发在风里飞扬,像一面复仇的旗帜。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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