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岁安对着铜镜，将贺明朝送的银簪小心翼翼地插入发髻。崔清瑶在一旁托着腮帮子，眼睛亮晶晶的。
"所以你们约好了今晚在灯会见面？"崔清瑶压低声音，手指绕着衣带打转，"单独见面？"
"不是单独。"暮岁安脸颊微热，"他说会带几个军中同僚，你也一起去。"
崔清瑶撇撇嘴："我才不去当幌子呢。再说了，"她突然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张烫金帖子，"郑家今晚也设了灯宴，长安城大半闺秀都会去。"
暮岁安手中梳子一顿："你要去郑家？"
"自然要去。"崔清瑶凑近她耳边，"郑元朗最近动作频频，三天两头往东宫跑。我哥哥说，太子可能要纳他妹妹郑元珠为侧妃呢。"
暮岁安想起那日轿前相遇时郑元朗莫测的眼神，心头掠过一丝不安："清瑶，你在郑家多留意些...特别是与西域有关的消息。"
崔清瑶促狭地眨眨眼："为了你的贺小将军？"
"为了查案！"暮岁安作势要拧她，两人笑闹成一团。
暮色四合时，暮岁安的轿子停在了东市口。上元灯会的彩灯已经点亮，整条街市如同流淌的星河。她刚下轿，就听见一声清越的口哨——贺明朝倚在不远处的柳树下，一袭深蓝色锦袍，腰间配着那把熟悉的短剑。
"我还以为暮小姐要爽约了。"他笑着迎上来，眼睛在灯光下格外明亮。
暮岁安故意板着脸："贺公子约人见面，连个护卫都不带？"
"谁说没带？"贺明朝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几个作寻常百姓打扮的汉子微微颔首，又隐入人群，"都是跟我从边关回来的生死兄弟，信得过。"
暮岁安这才注意到，这些人虽然衣着普通，但站姿挺拔，眼神锐利，显然是军中好手。贺明朝的安排让她心头一暖——既顾及了她的名声，又确保了安全。
"走吧。"贺明朝递给她一个半脸面具，"戴上这个，免得被认出来。"
面具是银色的，边缘绘着细小的梅花，正好与她发间的银簪相配。暮岁安戴上面具，突然有种挣脱束缚的奇异感觉，仿佛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御史千金。
灯会上人潮如涌，贺明朝不着痕迹地护在她身侧，为她挡开拥挤的人群。他们猜灯谜、看杂耍，贺明朝还为她赢了一只小兔灯笼。
"没想到贺公子文武双全，连猜谜都这么厉害。"暮岁安提着灯笼，真心实意地赞叹。
贺明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边关三年，除了打仗就是看书。倒是暮妹妹，"他突然凑近她耳边，"怎么连'无边落木萧萧下'打一个'日'字都猜不出来？"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暮岁安耳根发烫，正要反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街尾传来。人群瞬间大乱，惊叫声四起。
"闪开！马惊了！"
一匹失控的骏马横冲直撞而来，马背上空无一人。暮岁安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被撞上，贺明朝一把揽住她的腰，旋身躲到一旁。冲击力让两人重重撞在墙上，贺明朝用身体为她挡住了全部冲击。
"没事吧？"他声音紧绷，双手仍护在她身侧。
暮岁安摇摇头，突然发现他的右臂衣袖被划破，渗出血迹。"你受伤了！"
"小伤。"贺明朝随意瞥了一眼，目光却突然锐利起来，"那马不对劲。"
暮岁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匹"惊马"此刻竟安静地站在街角，一个黑衣人正悄悄解开马鞍上的某个装置。
"是故意的！"她惊呼。
黑衣人似乎察觉到被发现了，迅速隐入人群。贺明朝正要追，暮岁安拉住他："你的伤..."
"没事。"贺明朝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按在伤口上，"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好好逛灯会。"
暮岁安突然想起什么："清瑶说今晚郑家也办灯宴..."
"调虎离山？"贺明朝脸色一变，"走，去郑府！"
他们抄近路赶到郑府后巷，正好看见一队西域装束的人从侧门进入。贺明朝打了个手势，两名护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我们得进去看看。"暮岁安低声道。
贺明朝皱眉："太危险了。"
"我有办法。"暮岁安从荷包里取出两张帖子，"清瑶给我的，说以备不时之需。"
贺明朝挑眉："你那位闺友倒是机灵。"
他们装作迟到的宾客混入郑府。花园里灯火通明，数十位贵族子弟正在饮酒赏灯。暮岁安一眼就看见了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郑元朗，他身旁站着一位面如冠玉的华服男子——竟是太子李琰！
"果然..."贺明朝声音压得极低，"太子与郑家勾结，比我们想象的更紧密。"
暮岁安正想回应，忽然发现郑元朗朝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阴鸷。她心头一跳，急忙拉着贺明朝躲到廊柱后。
"他发现我们了？"
"不确定。"贺明朝环顾四周，"先离开这里。"
他们刚转身，一个侍女突然拦在面前："二位贵客，小姐有请。"
暮岁安与贺明朝对视一眼，跟着侍女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僻静的水榭。水榭中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正是郑元朗的妹妹郑元珠。
"暮小姐，贺公子。"郑元珠行礼，声音轻柔似水，"家兄有所冒犯，元珠代他赔罪。"
暮岁安惊讶于她的直白："郑小姐此话何意？"
郑元珠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这是解药。方才马鞍上涂了'春风醉'，虽不致命，但见血后十二个时辰内会令人四肢麻痹。"
贺明朝眼神骤冷："令兄好大的胆子。"
"家兄...身不由己。"郑元珠苦笑一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竟沾了血，"我时日无多，只求二位他日若有余力，保我郑家一缕血脉。"说完竟跪了下来。
暮岁安连忙扶起她："郑小姐先请起..."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嘈杂声："有刺客！保护太子！"
郑元珠脸色大变，推开后窗："快走！沿着这条小径可通后门！"
贺明朝拉着暮岁安跃出窗外，刚跑出几步，身后就传来破空之声。一支弩箭擦着暮岁安的发髻飞过，钉在前方的树干上。
"跑！"贺明朝拔剑挡开后续箭矢，护卫们也赶来接应。他们一路奔出郑府，直到混入东市的人群才停下喘息。
"郑元珠..."暮岁安惊魂未定，"她为何帮我们？"
贺明朝摇头："不知真假，先处理伤口要紧。"
他们找到一家尚在营业的药铺，老郎中为贺明朝清洗伤口后，确认确实涂了药，所幸发现及时，毒素未深入。
"需要'玉露丹'解毒。"老郎中捋着胡须，"只是这药珍贵..."
"我有。"暮岁安从荷包中取出一个小瓷瓶，"父亲常备的。"
贺明朝服下药丸，脸色很快好转。离开药铺时，夜空中突然绽开大朵烟花，照亮了整个长安城。
"上元节的烟花。"贺明朝仰头望着璀璨夜空，突然笑了，"虽然波折了些，总算没有食言。"
暮岁安望着他被烟花映照的侧脸，心跳突然加速。这一刻，她忘记了刺客，忘记了阴谋，眼中只有这个为她挡箭受伤的少年。
回府的路上，经过一个卖首饰的摊位，贺明朝突然停下："等等。"
他指着摊位上一支白玉簪："这个可像你？"
玉簪通体洁白，只在簪头有一点天然的红晕，宛如雪中红梅。暮岁安正想摇头，贺明朝已经掏钱买下。
"送你。"他轻声道，"就像你，清冷中自带一点朱砂艳。"
暮岁安接过玉簪，指尖微颤。她从腰间解下一个绣着梨花的荷包："那...这个给你。里面装了清心散的香丸，能安神。"
荷包是她亲手绣的，原本打算端午节送给父亲。贺明朝接过荷包，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我定日日佩戴。"
分别时，贺明朝突然道："三日后城南有赈灾施粥，你可要去？近日水患，不少灾民涌入城中。"
暮岁安点头："我与崔小姐她们约好了为灾民缝制冬衣。"
"那...三日后见。"贺明朝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暮岁安回到闺房，将玉簪放在枕边。窗外，最后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绽放，转瞬即逝，却在她心中留下了永恒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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