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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他还活着!"
陈嘉妤的手指死死攥紧手机,几乎要将屏幕捏碎。电话那头,周慕远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滨海小镇...老码头东边的白房子...但陈嘉妤,你就算现在飞过去也——"
没等他说完,陈嘉妤已经冲出了办公室。电梯下行的几十秒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她不断回放周慕远的话:"伊一然联系了我...说有些资料要转交给你...他声音弱得几乎听不清...医生说就这几天了..."
地下车库的冷风扑面而来。陈嘉妤发动车子,导航显示到滨海小镇需要两小时十七分钟。黄昏的车流缓慢如蜗牛,她不停地按着喇叭,引来周围司机不满的目光。
"求求你们...让一让..."她的指甲陷入方向盘,眼前浮现出伊一然最后一次见面时苍白的脸色。五个月前,她竟然没看出他已是将死之人。
高速公路的指示牌一个个掠过。夜色渐深,雨点开始敲打挡风玻璃。陈嘉妤打开车窗,让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以免自己因懊悔而崩溃。
周慕远的话像刀子般在脑海中回放:"他这五年根本没接受正规治疗...说要把时间留给你和清茗轩...梁成的那些'证据'全是伪造的...一然接近他是为了拿到当年延误你父亲治疗的证据..."
雨越下越大。陈嘉妤打开远光灯,两道刺目的光柱穿透雨幕。她想起那天在行业论坛上,自己如何当众羞辱伊一然,而他只是沉默地离开,没有一句辩解。
滨海小镇的老码头在深夜显得荒凉破败。陈嘉妤的车碾过坑洼的石板路,溅起混浊的水花。东边那栋白房子在雨中若隐若现,只有二楼一扇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
她冒雨冲到门前,用力拍打:"伊一然!开门!"
没有回应。陈嘉妤试着推门,发现未锁。潮湿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屋内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茶香。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回荡。
楼梯口放着一盏小油灯,火光摇曳。陈嘉妤顺着光线上楼,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二楼卧室的门半掩着,她轻轻推开——
病床上的人形瘦得几乎看不出是伊一然。曾经挺拔的身躯如今蜷缩在毛毯下,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床头柜上摆满了药瓶和注射器,唯一的生活痕迹是窗边小桌上那套简易茶具。
"伊...一然?"陈嘉妤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床上的人缓缓转过头,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她熟悉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嘉妤..."伊一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你怎么..."
陈嘉妤冲到床前,双膝重重跪在木地板上。她想要拥抱他,又怕伤到他脆弱的身体,最终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那只曾经修长优雅的手,如今冰凉干瘦得像冬天的树枝。
"对不起...对不起..."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了父亲的信,我全都知道了..."
伊一然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试图擦去她的眼泪,却抬不起手:"别哭...不值得..."
"为什么不告诉我?"陈嘉妤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湿漉漉的脸颊上,"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窗外的雨声渐密。伊一然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陈嘉妤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却被他轻轻拉住。
"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完。"他示意她扶自己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梁成当年买通医生...延误陈老的手术时机...我一直想拿到证据..."
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陈嘉妤扶着他,摸到他背后凸出的脊椎骨,心如刀绞。
"休息一下再说..."
"不...没时间了。"伊一然喘息着指向书桌,"抽屉里...有个U盘...梁成行贿医生的录音...还有他陷害清茗轩的证据..."
陈嘉妤取出U盘,上面贴着一张便利贴:"给嘉妤"。
"那天...我去茶语集团...就是为了拿这个..."伊一然的声音越来越弱,"可惜被他们发现了...只拿到部分..."
"别说了..."陈嘉妤的泪水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带你回上海,找最好的医生——"
"嘘..."伊一然摇摇头,嘴角勾起一个苍白的微笑,"陪我看会儿海好吗?"
陈嘉妤扶着他转向窗户。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间漏下几缕月光,洒在黑沉沉的海面上。远处灯塔的光柱规律地扫过,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摸着夜晚的伤痕。
"第一次见你...在飞机上..."伊一然的声音飘忽如梦,"你皱着眉改企划书的样子...真像陈老..."
陈嘉妤将毯子裹紧他的肩膀:"保存体力,明天再说..."
"没有明天了,嘉妤。"伊一然平静地说,"医生说我撑不过三天...没想到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刺进陈嘉妤的心脏。她紧紧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从他体内流失:"我不许你走...我不准..."
伊一然在她怀中轻得像片羽毛。他费力地抬手,指向茶桌:"帮我...泡最后一壶茶好吗?"
陈嘉妤强忍泪水,按照他虚弱的指示烧水、温杯、取茶。茶叶是罕见的白毫银针,伊一然珍藏的宝贝。
"水温...85度..."他靠在枕头上指导,"第一泡...30秒..."
茶香渐渐弥漫开来,冲淡了房间里的药味。陈嘉妤捧着茶盏回到床边,小心地喂他喝了一小口。
"好茶..."伊一然满足地叹息,"就像...我们第一次在云南喝的那杯..."
陈嘉妤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而下:"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明明可以治疗...明明可以告诉我真相..."
"因为..."伊一然的目光穿过她,望向某个遥远的点,"有些事...比生命更重要..."
他颤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拭去泪水:"陈老给我的...不止是学费...还有活下去的理由...而你...给了我最后的快乐..."
月光移到了床前,照亮了伊一然凹陷的脸庞。陈嘉妤突然发现,尽管病魔摧残了他的身体,他的眼神依然清澈如初,盛满了她读不懂的深情。
"我走后...别难过..."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茶园东角的茶苗...记得按时浇水...三年后就能采了..."
"你自己回来照顾它们。"陈嘉妤哽咽着说,"我命令你...好起来..."
伊一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真像你会说的话..."一阵剧痛让他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陈嘉妤慌乱地按下呼叫铃,却被他拉住。
"没用的...止痛药...已经不管用了..."他艰难地喘息着,"帮我...拿笔记本..."
陈嘉妤取来床头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记满了茶道心得、新品种培育方法和...她的名字。几乎每一页都有关于她的记录——"嘉妤今天笑了""嘉妤的味觉很敏锐""嘉妤适合穿蓝色"...
"这是我...这些年研究的心得..."伊一然气若游丝,"拜托你...整理出版...算是...我对茶道的最后贡献..."
"我们一起完成。"陈嘉妤紧握他的手,"你要亲笔签名送给我..."
伊一然的眼皮开始沉重,呼吸变得浅而快:"嘉妤...能帮我...拉开窗帘吗?我想看...日出..."
窗外,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陈嘉妤拉开窗帘,晨光微弱地渗入房间。当她转身时,伊一然正努力保持清醒,目光眷恋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躺下来休息会儿吧。"她轻声说,小心地躺在他身边,不敢触碰他脆弱的身体。
伊一然却主动靠过来,将头枕在她肩上:"暖和..."他喃喃道,像只找到归宿的小动物。
陈嘉妤轻轻环住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颈窝。五年前那个在飞机上与她争论水温的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依然带着淡淡的茶香。
"伊一然..."她轻声问,"你爱过我吗?"
回答她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伊一然在她怀中睡着了,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晨光渐渐明亮,海鸥的叫声从远处传来。陈嘉妤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姿势,生怕惊醒他。笔记本从床边滑落,露出最后一页上潦草的字迹:
"嘉妤,若你读到这些,我已不在。别为我悲伤,这五年能守护你和清茗轩,已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茶如人生,最苦的一泡也会回甘。愿你余生所饮,皆是清茗。——Y"
阳光终于越过海平面,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伊一然在光明降临的时刻,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