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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晨雾还未散尽，陈嘉妤已经跟着老村长爬上了后山。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她的皮鞋沾满了泥浆，每走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沉重。

"就在前面。"老村长指着雾气深处。

拨开最后一丛灌木，陈嘉妤的呼吸凝滞了——二十余株参天古茶树静静矗立在悬崖边，树皮上斑驳的苔痕诉说着它们的年龄。晨曦透过雾霭，在叶片上洒下碎金般的光点。

"这些茶树至少有三百岁了。"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伊一然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指轻抚过一片肥厚的茶叶，"明清时期留下的品种，市面上几乎绝迹了。"

陈嘉妤克制住心跳加速的感觉："你怎么在这里？"

"村长说你要来看古茶树，我担心你不识货。"伊一然嘴角微扬，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笔记本，"这是它们的物候记录，过去五年我每年都来采集样本。"

陈嘉妤接过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开花期、萌芽时间、叶片大小等数据，字迹工整得近乎苛刻。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年轻的伊一然站在同样的位置，身边是她的父亲陈明礼，两人举着茶盏相视而笑。

"这是...五年前？"陈嘉妤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父亲熟悉的笑颜。

伊一然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陈老来考察古法工艺，我们偶遇。"他迅速合上笔记本，"这些茶树每年只产八斤茶青，但品质绝佳。不过——"他指向东侧几株叶子发黄的茶树，"今年病虫害严重，需要特殊处理。"

接下来的三天，伊一然带着陈嘉妤走遍茶山的每个角落。他教她辨认真正的古树茶与普通乔木茶的区别，演示如何通过叶脉判断茶叶品质，甚至亲手调试村里老旧的杀青机。

"温度太高了。"第四天清晨，陈嘉妤发现伊一然正在训斥负责杀青的村民，"古树茶青必须低温慢杀，否则会破坏——"

"——会破坏茶叶中的活性酶，影响后期转化。"陈嘉妤接上他的话，两人相视一笑。这几天她像块海绵一样吸收着伊一然的知识，甚至开始能预判他的专业判断。

下午的晒青环节出了问题。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正在晾晒的茶青面临发霉危险。陈嘉妤和村民们手忙脚乱地收茶时，伊一然已经冲进雨里，指挥年轻人支起防水布。

"用这个！"他从背包里掏出几个小风扇，"不能完全密封，需要空气流通！"

当最后一筐茶青安全转移，伊一然的白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陈嘉妤递给他干毛巾时，无意间看到他锁骨下方露出一截疤痕，像是手术后留下的。伊一然迅速拉紧衣领，但陈嘉妤已经记住了那道与她父亲心脏手术后如出一辙的疤痕形状。

晚上，陈嘉妤在村口老槐树下找到了独坐的伊一然。他面前摆着两杯茶，月光在茶汤里碎成银屑。

"尝尝。"他推过其中一杯，"去年的古树生普。"

茶汤入口，陈嘉妤睁大了眼睛——这味道竟与父亲珍藏的那罐"私房茶"一模一样，那种花果香与蜜韵交织的独特口感，她以为世上再不会有了。

"爸爸的茶...是你送的？"

伊一然望着远处的山影："陈老喜欢研究古法工艺，我每年寄些样本给他。"他转动着茶杯，腕上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淡银色，"他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女儿，常说清茗轩迟早会在你手里发扬光大。"

陈嘉妤喉咙发紧。父亲从未当面夸过她，总是挑剔她泡茶手法不对，品鉴功夫不到家。

"伊先生，"她突然问，"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伊一然的手指顿了一下："一次登山意外。"他转移话题，"明天茶青就能初步完成，但后续加工需要专业设备。我在昆明有个朋友的工作室可以借用。"

"为什么要这样帮我？"陈嘉妤直视他的眼睛，"别说只是因为认识我父亲。"

夜风吹乱伊一然的额发，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深："也许因为...你冲向那个孩子时的样子。"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让人想起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

陈嘉妤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在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气氛。助理林小满发来消息：「陈总，查到伊一然上个月刚给茶语集团做过顾问，他们是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小心点。」

茶汤突然变得苦涩。陈嘉妤放下杯子："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

昆明的工作室比想象中专业。伊一然的朋友是个满臂纹身的壮汉，却有着令人惊讶的细腻手法。三天后，当第一批成品茶终于完成，陈嘉妤捧着那捧青翠的茶叶，几乎落泪——这将是清茗轩起死回生的希望。

"尝尝。"伊一然递来一杯新泡的茶。这次的口感更加惊艳，喉韵悠长得令人沉醉。

"我想买下这片茶树的独家采购权。"陈嘉妤对村长说，"价格可以比市场价高30%。"

伊一然却摇头："不建议独占。这些茶树是村民的传家宝，应该让他们保留自主权。"见陈嘉妤皱眉，他补充道，"但可以签订优先采购协议，并帮助他们建立有机种植标准，这样茶叶品质会更有保障。"

回程前一晚，村长设了送行宴。酒过三巡，陈嘉妤溜出来透气，发现伊一然独自坐在晒茶场的石阶上仰望星空。

"在看什么？"她在他身边坐下。

"天蝎座。"伊一然指着南方天空，"古人认为茶星就在天蝎尾部，所以最好的茶都产自北回归线附近。"

陈嘉妤学着他的样子仰头，脖颈传来细微的酸痛："你懂的真多。"

"只是活得比较认真。"伊一然突然咳嗽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药盒，熟练地吞下一粒药片。

"胃病？"陈嘉妤问。

"职业病。"伊一然勉强笑了笑，"茶人都有个娇贵的胃。"

夜风渐凉，伊一然脱下外套披在陈嘉妤肩上。淡淡的药香混着茶香萦绕在鼻尖，陈嘉妤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种亲近。

"茶如人生，"伊一然突然说，"最美好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就像头道茶的香气，只能维持短短几秒。"

陈嘉妤转头看他。月光下，伊一然的侧脸像一尊苍白的雕像，眼中盛着与她父亲晚年相似的、对某种事物即将逝去的哀伤。

"但二道茶有三道茶无法比拟的醇厚。"她轻声说。

伊一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陈小姐开始懂茶了。"

回程飞机上，陈嘉妤假装不经意地问："你和茶语集团很熟？"

伊一然正在看书，闻言手指微微收紧："做过几次技术咨询。怎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陈嘉妤望向舷窗外翻滚的云海，心里却翻涌着林小满发来的最新消息：伊一然与茶语总裁梁成是大学同学，而梁成正是当年用不正当手段抢走清茗轩最大客户的人。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伊一然的手下意识护在她座椅扶手上，指尖离她的手臂只有寸许。陈嘉妤注视着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想起它在调试杀青机时的精准，冲泡茶叶时的优雅，以及昨夜为她披上外套时的温柔。

她该相信这只手，还是相信那些可疑的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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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茶烬留香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