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雨水顺着"清茗轩"老旧的牌匾滑落,滴在陈嘉妤黑色丧服的肩头。她站在父亲经营了一辈子的茶行门前,手里紧攥着医生开出的死亡证明——"陈明礼,心肌梗塞,抢救无效"。
"嘉妤,账面上能动的资金只够维持三个月。"财务总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果新的春茶不能按时上市..."
"我知道。"陈嘉妤打断她,转身走进茶行。熟悉的茶香扑面而来,却再也闻不到父亲身上那股淡淡的龙井气息。
会议室里,各部门主管的目光像刀子般扎在她身上。二十四岁,商学院毕业才两年,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她读得懂那些眼神里的怀疑。
"农残检测报告下来了,我们的茶叶原料不符合新国标。"生产部经理推过来一份文件,"老供应商说除非预付70%货款,否则不保证按时交货。"
"电商平台要求重新签订合约,抽成比例提高五个点。"市场部主管补充道。
陈嘉妤的指甲陷入掌心。父亲突然离世前,清茗轩就已经在现代化浪潮中举步维艰。老字号茶企的招牌,在年轻人眼中成了"过时"的代名词。
"联系云南的茶农,我亲自去谈。"她抬起头,"另外,把近五年的销售数据整理给我,我们需要开发新产品线。"
会议结束后,陈嘉妤独自站在父亲生前的办公室里。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茶叶典籍,桌角那套紫砂茶具还保持着父亲最后一次使用时的样子。她拿起父亲常喝的茶杯,底部残留的茶渍已经干涸。
"爸爸,我该怎么办..."她的指尖抚过杯沿,突然发现书桌抽屉里露出一角文件。拉开一看,是份医疗报告——父亲早在半年前就知道自己有严重的心脏问题。
泪水终于决堤。原来父亲一直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一周后,陈嘉妤踏上了飞往云南的航班。空乘送来茶水时,邻座的男人微微皱眉:"水温太高,绿茶该用85度水。"
陈嘉妤瞥了眼他手中的茶包:"茶包泡茶还讲究水温?"
"任何与茶有关的事都值得认真对待。"男人转过脸,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泓深潭,"伊一然。"
"陈嘉妤。"她勉强应付,此刻实在没心情讨论茶道。
"清茗轩的陈小姐?"伊一然突然问,"陈明礼先生的女儿?"
陈嘉妤身体一僵:"你认识我父亲?"
"茶行业没人不认识陈老。"伊一然的声音柔和下来,"他写的《中国古法制茶技艺考》是我的启蒙读物。请节哀。"
陈嘉妤鼻子一酸,匆忙转向舷窗。云层之上,阳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去云南是为茶叶原料?"伊一然问。
"是的,公司有些...调整需要。"她不想在外人面前暴露困境。
"勐海地区的古树茶不错,但今年气候异常,产量恐怕有限。"伊一然若有所思,"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介绍几个可靠的茶农。"
陈嘉妤警惕起来:"您是?"
"茶叶研究所的研究员,偶尔写点茶评。"他递来名片,头衔比想象中耀眼——国家一级评茶师,多家顶级茶企顾问。
飞机落地后,陈嘉妤婉拒了伊一然同行的提议。但在三天毫无收获的奔波后,她在一处偏远茶山意外撞见了正在采集样本的伊一然。
"陈小姐?"伊一然拍掉手上的泥土,"真巧。"
没等陈嘉妤回答,远处传来尖叫。一个采茶妇人的孩子跌下了山坡。陈嘉妤几乎是本能地冲过去,在崎岖的山路上滑行而下,赶在男孩落入急流前抓住了他的衣角。
当她抱着受惊的孩子爬回山路时,伊一然正用衬衫按压妇人额头上的伤口,动作熟练得令人惊讶。
"你学过医?"回村的路上,陈嘉妤问。
伊一然卷起沾血的袖口,陈嘉妤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久病成医。"他轻描淡写地带过,但眼神瞬间黯淡。
那天晚上,村长设宴感谢他们。酒过三巡,老村长拉着陈嘉妤的手:"陈姑娘,你父亲十年前资助过我们村小学,现在你又救了阿木家的娃...山后那片古茶树,就给你们清茗轩了。"
月光下,伊一然递给浑身酒气的陈嘉妤一杯醒酒茶:"恭喜你解决了原料问题。"
"不全是我的功劳。"茶汤入喉,陈嘉妤惊讶地发现正是父亲最爱的味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碧螺春?"
"你指甲有碧螺春特有的淡绿渍。"伊一然微笑,"茶人手上总会留下印记,就像..."
"像什么?"
"像生命中重要的人,总会在心里留下痕迹。"夜风吹起伊一然的额发,他仰头看向星空的样子莫名让人心疼。
陈嘉妤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一句话——好茶如人,初尝或苦,回味方甘。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