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

错过与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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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滴敲打在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指尖轻轻叩击。周雨晴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目光落在窗外模糊的街景上。二十八岁的她依然保持着大学时代的习惯——每周日下午独自来这家咖啡馆看书，仿佛时间从未流逝。

"一杯美式，谢谢。"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柜台方向传来，周雨晴的手指突然僵住了。这个声音，即使过了八年，她也能在千万人中辨认出来。她缓缓转过头，视线穿过三张桌子，落在那个正在付款的背影上。

许言。

他比大学时高了些，肩膀更宽了，曾经略显凌乱的短发现在修剪得干净利落。当他转身寻找座位时，周雨晴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于手中的书页。她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仿佛要冲破胸腔。

"周雨晴？"

她还是被发现了。抬起头时，许言已经站在她桌前，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像盛满了阳光。

"真的是你。"许言笑了，眼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更有魅力，"我可以坐这里吗？外面都满了。"

周雨晴点点头，悄悄将颤抖的手藏到桌下。许言拉开椅子坐下时，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好久不见，"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有...八年了吧？"

"八年零四个月。"许言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毕业那天是六月十五日，我记得很清楚。"

周雨晴怔住了。他竟然记得这么精确。她低头搅动已经凉了的咖啡，不知道该说什么。八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熟悉又陌生。

"你...过得好吗？"许言问道，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左手上。

"还不错。"周雨晴勉强笑了笑，"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就是普通的上班族生活。你呢？"

"我在科技公司做软件开发，去年刚升了技术总监。"许言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婚戒，"我结婚了，去年三月份。"

"恭喜。"周雨晴听见自己说，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泪痕般的轨迹。

服务员送来许言的咖啡，短暂的沉默后，许言突然问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会不记得？周雨晴在心里回答。那是大二上学期的一个雨天，文学社招新，她作为副社长负责登记。许言，计算机系的风云人物，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招新台前。

"你要加入文学社？"当时的她惊讶得忘了礼貌，"你不是计算机系的吗？"

许言笑了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计算机系的人不能喜欢文学吗？我读过《挪威的森林》，很喜欢。"

那是他们共同的起点。周雨晴记得自己当时脸颊发烫，因为她书包里正装着那本书的简装版，已经翻得起了毛边。

"记得，"她轻声说，"你填表的时候把'言'字写错了，少写了一横。"

许言大笑起来："你居然还记得这个！"他的笑容渐渐淡去，眼神变得柔和，"后来我们经常在图书馆讨论村上春树，你总说《挪威的森林》太悲伤，而我觉得那是最真实的人生。"

周雨晴点点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图书馆角落的午后，她假装专心读书，实则偷偷记下许言说的每一句话；那些他送她回宿舍的夜晚，她故意放慢脚步，只为了多相处几分钟；那些他随口提到的书，她都会立刻找来读，只为了下次见面时有更多话题。

"你后来还写小说吗？"许言的问题将她拉回现实，"我记得你文笔很好，大四时还获了个文学奖。"

周雨晴摇摇头："工作太忙，很久没写了。"她没有说的是，自从毕业那天起，她就失去了写作的冲动，因为再没有人会像许言那样认真读她写的每一个字。

"真可惜，"许言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你会成为作家。"

咖啡厅的背景音乐换成了《Yesterday Once More》，卡朋特兄妹怀旧的嗓音让周雨晴眼眶发热。她想起大三那年冬天，许言发高烧住院，她熬了鸡汤偷偷带到医院，却谎称是社团集体准备的。许言喝汤时满足的表情，她至今难忘。

"对了，"许言突然说，"你还记得林悦吗？外语系的那个女生。"

周雨晴的手指猛地收紧。怎么会不记得？就是看到许言和林悦在樱花树下亲密交谈的那天，她彻底放弃了告白的念头。那是大四上学期，她终于鼓起勇气准备表白，却在去男生宿舍的路上撞见那一幕。林悦笑得那么甜，许言的眼神那么温柔。

"记得一点。"她艰难地回答。

许言低头搅拌咖啡，声音低沉："她是我表妹。"

周雨晴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表妹？"

"嗯，我姑姑的女儿。她去年移民加拿大了。"许言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大学时很多人误会我们在交往，我解释过，但好像没人相信。"

周雨晴感到一阵眩晕。表妹？那么那天...如果她当时走上前去，如果她没有转身逃走...

"你知道吗，"许言继续说，目光落在窗外，"毕业那天，我在送你的那本书里夹了一封信。"

周雨晴的心跳几乎停止。《挪威的森林》，许言送给她的毕业礼物，她珍藏至今却从未再翻开过，因为每次看到那本书就会想起未说出口的告白和心碎的滋味。

"什么...信？"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封很长的信。"许言苦笑了一下，"我在信里告诉你，我喜欢你，从大二开始就喜欢你。我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北京，我们可以合租一个小公寓..."

周雨晴的世界在旋转。她想起那本书被放在书架最上层，八年来积满了灰尘。她从未想过翻开它，因为害怕回忆太痛。

"我...我不知道。"她声音颤抖，"我没有看到那封信。"

许言的表情凝固了。长久的沉默后，他轻声说："原来如此。"

雨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许言的婚戒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周雨晴突然明白，有些错过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挽回。八年时光，足够让两个相爱的人走向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得走了，"许言看了看手表，"我妻子怀孕了，我得回去陪她做产检。"

周雨晴强迫自己微笑："恭喜你们。"

许言起身时，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就像大学时代常做的那样："保重，周雨晴。"

她点点头，说不出话来。看着许言推门离去的背影，周雨晴终于让蓄积已久的泪水无声滑落。窗外的阳光明媚得刺眼，照在她空荡荡的无名指上，那里本该有一枚戒指，却因为一个误会，永远地空缺了。

回到家，周雨晴颤抖着爬上椅子，从书架最高处取下那本《挪威的森林》。书页间果然夹着一个泛黄的信封，上面是许言熟悉的字迹："给我最重要的雨晴"。

信纸展开的瞬间，八年前的青春与爱恋如潮水般将她淹没。在信的最后，许言写道："如果你愿意，请在毕业典礼后到老图书馆门前等我。如果你不来，我会明白你的答案。"

周雨晴记得那天。她去了毕业典礼，却因为心碎而早早离场。而许言，一直在老图书馆门前等到日落。

窗外，暮色四合。二十八岁的周雨晴抱着那封信，哭得像二十岁那年一样伤心。有些爱情，一旦错过，就是一生。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