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怀疑自己了。
不是疯的那种，是清醒得过头的那种。那种会把每一封信扫描、编号、调色、比对压痕、计算墨水浓度的清醒。
我把她寄给我的信摊了一地。四封，两封墓园留下的，一封出现在家门口，还有最后那封邮件截图也被我打印出来钉上墙。
我甚至拿出她生前写的便签、冰箱贴、结婚请柬上的留言，拿尺子量笔锋走向、偏移角度——
越看，越像她的字。
不是模仿，不是伪造，是她的。
可她真的死了三年。
沈梨的葬礼，是我亲手办的。她的骨灰盒，是我一层层封进去的。入土那天，我跪了整整一个下午，手指抠进泥里，一声也没吭。
她明明……早就不在了。
那我手里这一封一封的东西，又是谁写的？
我不信命，但这事儿太不讲道理了。
**
那天凌晨，我翻到了她生前用过的邮箱账号。
密码框自动填充了她的生日。我盯着那个熟悉的数字组合——0421，我们初遇的日期，也是她墓碑上刻的卒日。
按下回车时，手指悬空半秒，仿佛在等系统给我一个耳光。可邮箱安静地敞开，像具早已停止挣扎的尸体。
邮件页面空空荡荡，草稿箱里却躺着一封未发出的邮件。
标题是：“知年，我要给你留点什么。”
点进去，正文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真的还爱我，就来图书馆。”
我盯着那几个字，眼皮不自觉地发抖。
图书馆，是我们以前常去的地方。她爱诗歌，爱旧书页翻开的霉味，爱把脑袋埋进那些看不懂的页脚里，假装在逃避这个世界。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没拿伞，钥匙一拧就往外走。
雨没停。我一边开车一边回想起她最后一次去图书馆时说的话——
“这里安静得像天堂。我要是走了，估计也会在这儿多待一会儿。”
老图书馆要拆迁了，外头拉了半圈警戒线。警戒线在雨水里泡得发胀，像条溃烂的缝合线。侧门铁链的断口还很新，金属断面反射着冷光——在我之前，显然有人来过。
我从侧门翻进去，绕了一圈，找到了她生前最常坐的位置。
靠窗的位置，阳光落下来刚好斜在书桌正中。可今天没太阳，只有雨声，打在玻璃上。
那张桌子上，压着一本打开的诗集。
我走过去，翻开书，信就夹在页与页之间。
不是信封，只是一张信纸，折得整整齐齐，像某个严谨又温柔的人亲手叠的。
我颤着手展开。
字一出来，我的眼睛就湿了。
"你总说这世界太冷，"信纸上的字被水渍晕开，像在流泪，"可你知道吗？化疗室更冷。你握着我的手骂空调那晚，其实我偷偷把体温计调高了0.5度..."
“可我其实不是怕死，我怕你一个人活着，不知道怎么去爱。”
“你现在，学会爱了吗？”
我闭上眼，用力攥住那张纸。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想抓住什么，哪怕只是空气。
我差点站不稳，扶着书架滑坐下去，背贴着书架滑落，心跳在每一个字后都猛地撞了一下。
**
我不敢看字了，可信纸背后还有东西。
我翻过来，最后一行字是用铅笔写的，细细浅浅，像是怕被人看见，也像怕我不敢看清。
“别再做梦了，知年。梦里我走不掉，你也醒不过来。”
我整个人冷得像掉进湖底。
沈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变成这样？会睡不好，会梦见你，会守着烧掉的信像个疯子一样想听你说句话？
你是不是……早就原谅我了？
我张了张嘴，哑着嗓子说了一句：
“沈梨，我……我没学会。”
话刚出口，我眼前一片模糊，不知道是雨进来了，还是我把自己弄丢了。
我摸出手机，指尖湿透，颤着手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顾燃。
沈梨生前的助理。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
我刚想挂断，电话却“咔哒”一声接通了。
可那头，不是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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