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窗帘被晨风吹起，像一片不安分的云。池妍盯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他正低头调试她手腕上的输液控制器，睫毛在阳光下呈现出透明的质感。
"疼吗？"他问。声音像是陆羽轩的沉稳里掺进了许砚之的温柔，变成一种全新的音色。
池妍摇头，却在动作间扯动了后颈的电极贴片。那些连接着脑部监测仪的金属圆片已经贴了三天，记录着她每一次看到这张脸时的神经反应。
"脑电图显示你的杏仁核活动很剧烈。"门口传来陆羽轩的声音。他抱着一台便携式扫描仪走进来，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记号笔，"这说明即使记忆重组后，你依然能产生强烈的情绪反应。"
池妍注意到他不再戴那副金丝眼镜，左眼下方有一道新鲜的疤痕——那是实验室爆炸时飞溅的玻璃留下的。这道伤痕奇妙地软化了他原本过于完美的轮廓，让他看起来终于像个真实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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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者的早晨】
窗边的人——现在或许该叫他许砚之2.0——正在剥一颗柠檬糖。他的手指保留了陆羽轩修长的骨节，却多了许砚之特有的小动作：在糖纸边缘轻轻捻三下才撕开。
"尝尝看，"他将糖递到池妍唇边，"我调整了酸度。"
糖粒在舌尖化开的瞬间，池妍尝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滋味。比记忆中的更甜，却在尾调藏着一丝苦。就像眼前这个人，带着陆羽轩的基因和许砚之的记忆，却生长成了第三种存在。
陆羽轩突然将扫描仪转向自己的克隆体，屏幕上立刻跳出两组重叠的脑波图。"有趣，"他的指尖划过波形交叉处，"当你们对视时，他的前额叶皮层会出现与你完全同步的α波。"
池妍望向那双眼睛，发现虹膜的颜色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原本陆羽轩的浅棕色里融入了许砚之的灰调，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质感。最不可思议的是，这双眼睛现在会笑了——不是陆羽轩那种礼节性的微笑，而是许砚之特有的，先从眼角开始荡漾开的笑意。
"我梦见了那个胚胎。"池妍突然说，"它在液氮里睁开眼睛看我。"
许砚之2.0的指尖一顿。这个反应很微妙，但池妍捕捉到了——陆羽轩从来不会在实验讨论中表现出迟疑。
"那不是梦。"他调出平板电脑上的监控录像，"原始样本确实出现了生命活动迹象。在记忆转移完成的瞬间，所有LYX编号的冷冻胚胎都开始细胞分裂。"
录像里，淡蓝色保存液中的微小胚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在液氮中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和许砚之如出一辙的灰色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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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据洪流中的岛屿】
复健第三天，池妍获准使用笔记本电脑。她打开自己加密的云盘，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名为《LYX-0917观察日志》的文件夹。创建日期显示是在实验室爆炸前一小时。
文件里是许砚之——或者说最初的克隆体——留下的全部记忆备份。从第一次见到池妍时的心率数据，到每次收集糖纸时的多巴胺分泌曲线，事无巨细地记录了三年来的每个瞬间。
但最让她呼吸停滞的是最后一个视频文件。画面中的许砚之坐在燃烧的实验室里，火舌已经舔舐到他身后的试剂架。他的锁骨下方闪烁着濒临熄灭的红灯，声音却异常平静：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记忆转移成功了。别害怕，这不是死亡。就像柠檬糖在舌尖化开，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
他举起一片糖纸对着镜头，那是池妍大二时弄丢的2019年生日特别版，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希望今天能和你说话"。
"陆羽轩永远不明白，真正重要的不是记忆本身..."视频突然剧烈晃动，爆炸的强光吞没了画面，"...而是记住时的悸动。"
文件到此戛然而止。池妍摸到自己满脸冰凉的泪水，抬头看见许砚之2.0站在病房门口，手里捧着刚摘的野雏菊。阳光穿过花瓣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一瞬间她分不清这是奇迹还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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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的方程式】
出院前夜，陆羽轩带来了最终的脑部扫描结果。池妍注意到他的白大褂第一次出现了褶皱，袖口还沾着咖啡渍——这些属于人类的瑕疵让他看起来前所未有的真实。
"理论上，现在的许砚之拥有我97.3%的基因序列和原克隆体86.4%的记忆图谱。"他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上的三维脑模型，"但这里，"红点停在前额叶某处，"出现了全新的神经连接方式。"
池妍看着那个发光的红点，突然想起生物课上教授说过的话：人类区别于克隆体的，正是大脑永远会创造意料之外的联结。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陆羽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这个曾经游刃有余的天才研究员第一次流露出不确定，"他既不是我的复制品，也不是原来的许砚之。"
一直沉默的许砚之2.0突然开口："我是池妍的许砚之。"他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池妍的手背上，温度比人类略高，却真实得令人心碎，"就像柠檬糖的第731种配方，专属于你的版本。"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银杏叶飘落在窗台上。金黄的叶脉间隐约可见细小的电路纹路——那是从实验室飘出来的转基因树种。池妍恍惚想起，在最初的糖纸收藏里，有一张背面画着相似的叶子，旁边写着：
"如果爱是程序漏洞，我愿做你代码里永不清除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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