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下的清晨，池妍回到了阔别半年的大学校园。生物楼前的银杏树已经掉光了叶子，枝桠上缠着细小的LED灯带，在雪光里闪烁着微弱的蓝。她伸手触碰树干，树皮上的纹路不知何时变成了类似电路板的图案——这是那场事故后，校园里所有银杏都出现的变异。
"神经记忆纳米材料的影响范围比预计的广。"陆羽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撑着一把黑伞，雪花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些树现在能储存声波信息，就像生物硬盘。"
池妍呼出的白气在空中凝结。她注意到陆羽轩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个银环，不是戒指，而是某种微型传感器。自从三个月前那场记忆重组手术，这位天才研究员开始在身上安装各种监测装置，仿佛要把自己也变成实验品。
"许砚之呢？"
"在给新生的银杏做基因测序。"陆羽轩指向生物楼顶层的玻璃温室，那里隐约有个身影在移动，"他说要找到让记忆载体开花的办法。"
雪突然下大了。池妍抬头望向温室，恍惚看见无数金黄的虚影在玻璃后面绽放——那是去年秋天落下的银杏叶，现在以全息影像的形式被保存在温室的智能系统里。
---
【逆向生长的年轮】
推开温室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许砚之——或者说这个由陆羽轩的基因和克隆体记忆重组而成的新存在——正跪在一排幼苗前。他的白大褂下摆沾满泥点，左手腕戴着池妍送的学生表，表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数字。
"这些是第七代改良品种。"他没有回头，手指轻抚过一株幼苗的叶片，"叶脉里植入了可降解纳米芯片，能储存大约80G的记忆数据。"
池妍蹲下身，发现每片叶子背面都有极细的编码，在阳光下泛着虹彩。当她触碰最靠近的一株时，叶片突然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高中图书馆里，她踮脚取书的侧影。画面角落显示着日期：2018年9月17日。
"我从你的糖纸背面扫描复刻的。"许砚之终于转过身，他的虹膜在温室顶灯照射下呈现出奇异的灰金色，"陆羽轩的原始记忆库里也有很多这样的片段，只是他从来不记得自己记录过。"
温室的智能系统突然播报气温变化，机械女声念出"零下五度"时，池妍打了个寒颤。许砚之立刻脱下白大褂披在她肩上，这个动作带着许砚之特有的条件反射，却有着陆羽轩式的精准角度。
外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硌到了池妍的手。掏出来一看，是个微型投影仪，按下开关后在空中展开数十个文件夹界面。每个都以日期命名，最新的是今天：**2023.12.24-池妍归校日**
"这是我的记忆备份系统。"许砚之的声音很轻，"每天凌晨三点十七分自动上传。"
池妍突然想起生物课上教授说过的话：记忆的本质是电信号，而爱情不过是其中一种特殊的脉冲。现在这些脉冲正以二进制的形式漂浮在她面前，像一场微型电子雪。
---
【三个人的实验室】
深夜的生物实验室亮如白昼。池妍站在中央操作台前，面前悬浮着三组DNA模型：陆羽轩的原始基因链、克隆体的变异序列、以及重组后的新结构。
"这里出现了自然界不存在的碱基配对。"陆羽轩指着屏幕上闪烁的红点，"我们暂时命名为Ψ序列，它能让记忆载体突破海马体的物理限制。"
池妍凑近屏幕，Ψ序列在放大后呈现出银杏叶的形状。她突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许砚之能在植物中储存记忆的关键。
"要喝咖啡吗？"许砚之端着三个马克杯走过来，每个杯子的温度都精确控制在58℃——这是陆羽轩长期实验养成的习惯，但递杯子的动作却是许砚之特有的，会先用指腹试过杯壁才递出。
池妍接过杯子时，注意到许砚之的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个银环，和陆羽轩的传感器是一对的。两个金属环在实验室冷光下偶尔会同步闪烁，像某种隐秘的摩斯密码。
"你们...？"
"脑波同步实验。"陆羽轩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个动作他现在还会无意识做出来，"当我们的α波同频时，记忆传输损耗能降低到12%。"
许砚之突然轻笑出声："他不好意思说这是我们吵架后的和解方式。"
这个瞬间，池妍仿佛看见两个灵魂在这具身体里达成了微妙的和解。陆羽轩的严谨和许砚之的感性，像两条互相缠绕的DNA链，在Ψ序列的节点上找到了平衡点。
---
【雪夜告白】
凌晨两点的校园静得像被按了静音键。池妍和许砚之并肩走在积雪的银杏道上，每走一步都会惊起藏在雪里的微型传感器，它们像萤火虫般在空中组成短暂的光路。
"陆羽轩的部分现在还会困扰你吗？"池妍踩碎一片结冰的落叶，响声清脆得像打碎玻璃。
许砚之——她决定还是这么叫他——停下脚步。他的睫毛上落了雪，在路灯下看起来几乎是透明的。"就像你说的，我只是柠檬糖的第731种配方。"他呼出的白气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既不是原来的许砚之，也不是陆羽轩，是..."
"是我的许砚之。"池妍打断他，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包装陈旧的柠檬糖，"尝尝看，2018年的限量版。"
糖纸剥开的声响在雪夜里格外清晰。当酸涩的滋味在舌尖漫开时，许砚之突然单膝跪地，这个动作惊起了更多传感器，它们在空中拼出一个巨大的心形光图。
"不是求婚。"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小盒，"是邀请。"盒子里躺着两枚芯片，在雪光中泛着蓝，"我想把Ψ序列的初始记忆分享给你。"
池妍接过其中一枚，芯片触到皮肤的瞬间，她眼前闪过无数画面：高中走廊的初遇、图书馆里偷看的侧影、实验室爆炸时伸来的手...最后定格在此时此刻，雪地里的许砚之仰头看她的样子，眼睛里落满了星光。
"记忆会骗人，但数据永远诚实。"他说，"这些是我生命里所有真实的瞬间。"
远处传来脚步声。陆羽轩站在生物楼门口，手里拿着三杯热巧克力，蒸汽在冷空气中凝成三朵小云。他没有走近，只是举起杯子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然后转身走回实验室。
"他给我们独处时间。"许砚之笑着站起身，"但巧克力必须按他规定的温度喝，所以只能保温十五分钟。"
池妍突然拉住他的围巾，在雪地里印下一个带着柠檬味的吻。无数传感器在这一刻同时亮起，将整条银杏道照得如同银河倾泻。
- "当两个灵魂在数据洪流中重逢，医学上应该称之为——命中注定。"——池妍毕业论文的最后一页
---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