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兹透过玻璃窗缝隙看到的景象，远远超出了他贫乏的想象力所能构建的范畴。
只见玄默在确认那个昏暗角落确实没有其他顾客后，他脸上那惯常的冷淡表情，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黑兹从未见过的、近乎痴迷和兴奋的神情！
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丝诡异的、带着花痴般傻气的弧度！
紧接着，玄默竟然蹲了下来，就蹲在那排令人面红耳赤的货架前，开始极其认真、细致、近乎虔诚地慢慢翻阅和挑选！
他拿起一本，仔细端详封面，翻看几页内页，嘴里还念念有词，然后点点头或摇摇头，小心地放回去，再拿起另一本……那专注投入的样子，简直比他在训练场分析敌人弱点时还要全神贯注、兴致勃勃！
窗外的黑兹，已经不是“目瞪口呆”能形容的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褶皱被抚平了！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茫然，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麻木，最后定格在一种混合了巨大尴尬、荒谬绝伦和一丝诡异敬佩（？）的复杂神色上。
（他……他在干嘛？！）
（选得这么认真？！还蹲下来？！）
（玄默……那个玄默？！）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黑兹终于从石化状态中勉强挣脱出来，一股混合着强烈好奇、八卦之火和“不能让我一个人瞎”的冲动，压倒了他残存的理智和羞耻心。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红晕，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猛地推开便利店的门！
清脆的门铃声此刻在黑兹听来如同惊雷！但他已经豁出去了，径直朝着那个昏暗的角落走去。
玄默正沉浸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中，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正拿着一本封面风格华丽、人物美型度极高的漫画，眼里闪烁着异常明亮的光芒，甚至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满足的喟叹。
就在这时——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沉重地、带着无尽复杂情绪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玄默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几乎是瞬间从那种痴迷状态中弹了出来！
他脸上那副“花痴”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眨眼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面瘫，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他甚至没有立刻回头，而是迅速而自然地将手里那本漫画反扣着塞回了货架，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无数遍。
然后，他才缓缓地、带着一种“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的冰冷气场，转过头。
映入他异色狼瞳的，是黑兹那张写满了“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的、极度复杂、涨红、几乎要扭曲的脸。两人距离极近，近到玄默能看清黑兹瞳孔里的地震，也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混合了震惊、尴尬和烤肉味的复杂气息。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仿佛停止了。
便利店角落里昏暗的灯光，照耀着货架上那些色彩斑斓、内容劲爆的封面，照耀着玄默瞬间恢复冰冷但耳根似乎有点可疑微红的脸，也照耀着黑兹那副仿佛目睹了宇宙终极秘密般的呆滞表情。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显然，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以这种方式被撞见，完全超出了玄默的预案。
但玄默的神经反应速度远超常人。那丝怔愣只持续了不到零点一秒，就被他强大的逻辑处理能力迅速压下。
他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黑兹一眼，目光扫过对方脸上那混合了震惊、尴尬、呆滞、以及一丝“我抓到你了”的复杂表情，大脑在电光石火间进行了飞速的运算和判断：
（被看到了。）
（解释？没必要，越描越黑。）
（否认？证据确凿。）
（威胁？不符合利益，且可能引发不必要的冲突。）
无数应对方案闪过，又被迅速否决。最终，一个在玄默看来最直接、最有效、最能化解当前尴尬，并可能将潜在麻烦转化为“共犯”关系的方案，浮现在他脑海中。
他没有惊慌，没有羞恼，甚至没有试图辩解。他只是略微沉吟了半秒，然后，在货架前重新蹲下身——动作依旧自然，仿佛刚才被打断的“学术研究”只是按下了暂停键。
他修长的手指在琳琅满目的书脊上滑过，最终停留在其中一本上。那本漫画的封面相对“温和”，画风精致，似乎是某个偏重剧情和情感的系列。玄默将其抽了出来，拿在手里，然后转过身，保持着蹲姿，将那本漫画直接递到了还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的黑兹面前。
他抬起头，平静地仰视着呆若木鸡的黑兹，语气平淡得就像在问“吃了吗”，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于“分享参考资料”般的理所当然“这本，我看过。画风和叙事节奏都不错，人物塑造也有可取之处。”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需要更具体的推荐理由，又补充了一句，“战斗场景的分镜处理，对理解动态视角有帮助。”
然后，他非常自然地将漫画又往前递了递，用那双清澈的异色瞳孔看着黑兹，发出了灵魂拷问 “你要看吗？”
黑兹：“…………………………………………”
时间，真的静止了。
兹的大脑，在玄默那句平静的“你要看吗？”以及附带“专业点评”的灵魂拷问下，彻底陷入了过载死机状态。
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瞳孔地震，但意识深处却仿佛引爆了一颗信息炸弹。无数杂乱、荒谬、彼此冲突的念头和画面，如同失控的幻灯片，在他颅内疯狂闪烁：复杂的公式、一片旋转的银河、人类的进化史。
所有的信息洪流、认知冲击、三观震荡，最终在他的思维核心处，坍缩、凝聚、升华成了一个简短、质朴、却仿佛蕴含着宇宙至理的终极答案：——妈妈生的。
就在黑兹的思维被困在这个无限循环的“妈妈生的”顿悟中，身体依旧处于硬控状态时，他的手臂，似乎产生了独立的意识。
或许是出于对“救命恩人”某种根深蒂固的、刻在DNA里的“不能拒绝”的服从性？
或许是大脑宕机后，身体接管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
又或许，仅仅是好奇——那种目睹了禁忌之门开启一角后，无法抑制的、想要窥探门后究竟是何等风景的、作死的好奇心？
总之，在黑兹意识还处于“妈妈生的”混沌状态时，他的右手，颤颤巍巍地、仿佛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
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玄默递过来的那本漫画书的边缘。
冰凉的、略带磨砂质感的封面触感，如同微弱的电流，瞬间将黑兹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轻微地电了回来。
他一个激灵，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捏着那本封面火辣、标题暧昧的漫画书的一角。
而玄默，似乎对他的“接受”毫不意外，非常自然、甚至带着点“孺子可教”的意味，松开了手。
那本沉甸甸的、满载着未知知识和视觉冲击的漫画书，就这样，落在了黑兹僵硬的手中。
“啪。”一声轻响，如同惊雷在黑兹心中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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