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商队铜铃响过玉门关时,李慕白正用炭笔在驼皮上计算日食轨迹。阿蛮掀开毡帐,带进纷扬的雪粒和更致命的消息:"陈玄景的勘同使团距此三十里,说是要请公子去灵州改良震天雷。"
李慕白笔尖一顿。炭灰在《大衍历》残卷上洇出个模糊的"白"字,这几日他总在恍惚间写下李太白诗文。昨夜梦中竟见自己峨冠博带立在花萼相辉楼,挥毫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可那本该是二十三年后的诗。
"备马,去莫高窟。"他扯碎历书。浑天仪自平康坊劫难后便不断渗出昆仑玉髓,昨夜那些莹绿液体在沙地上自动流淌,拼出敦煌星图坐标。
阿蛮突然抽出九节鞭缠住他手腕:"三郎可知灵州正在何处?"少女鞭梢挑起舆图,羊皮上洇出血迹斑斑的标记:"安西军与吐蕃人正在那里争夺硝矿,陈玄景要的根本不是火器改良——"
鞭风扫落壁龛中的陶罐,彩色药粉倾泻而出。李慕白瞳孔骤缩:硝石、硫磺与木炭的比例正是黑火药配方。这些原料不知何时堆满了商队行囊,仿佛冥冥中有双手在推动历史。
驼铃突然凌乱。帐外传来粟特语惊呼,整片沙丘在月光下泛起鳞波。李慕白冲出营帐,看见数以千计的青铜齿轮正从流沙中升起,拼接成高达百尺的璇玑玉衡。浑天仪自行飞入机械核心的刹那,斗柄指向莫高窟北区崖壁。
"这不是唐代的机关术..."李慕白抚摸着齿轮上的小篆铭文,"是秦始皇收天下之兵铸成的十二金人!"阿蛮突然割破他指尖。血珠滴入机关枢钮的瞬间,整片鸣沙山轰然中分。月光如银浆灌入地缝,照亮了崖壁上蜂巢般的洞窟——每个窟中都悬浮着水晶人俑,从嬴政到李隆基,历代帝王的面容在晶体内明灭闪烁。
最深处洞窟传来编钟轰鸣。李慕白踏着声波凝成的阶梯拾级而上,望见七重玉棺悬浮在银河般的星图下。第一棺中躺着佩太阿剑的秦始皇,手中竹简写着"亡秦者胡";第二棺内汉武帝握着的汗血宝马雕像,马瞳却是两枚集成电路。
当他停在第五棺前,冷汗浸透重衣——棺中人身穿飞行员夹克,面庞与自己别无二致,怀揣的笔记本扉页写着"2023年时空管理局入职宣誓词"。更恐怖的是玉棺铭文:【备份个体李白,激活于开元二十九年】
"原来我才是赝品。"李慕白苦笑。阿蛮突然从背后抱住他,少女的手穿透胸腔竟未溅出血花:"公子还不明白?每当你说出李白诗句,就有个平行时空的诗人被抹杀。"她指尖捏着枚发光芯片,正是从李慕白心脏摘取:"这是第1024次轮回,该结束了。"
整座地宫开始坍缩。李慕白在坠落中望见洞窟壁画活了过来,初唐的玄奘正在量子佛国讲经,盛唐的吴道子用纳米机器人绘制飞天。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阿蛮化作数据流的笑脸,她耳语随沙粒灌进七窍:"去碎叶城找真正的起源..."
当他在绿洲醒来时,怀中多了卷泛黄的诗稿。开篇《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字迹尚未脱稚气,落款却是"开元七年李白十三岁作"。溪水倒映的面容正与玉棺中人重叠,唯有颈侧新添的朱砂痣,与史书记载的李白特征分毫不差。
远处沙暴中浮现城池幻影。李慕白念着刚冒出的诗句"明月出天山",突然被卷进海市蜃楼。当他触及城门那刻,整座碎叶城轰然具象化,街边幼童背诵的《静夜思》,正是三日前他在敦煌修改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