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冬至,寒风凛冽,赵建国紧紧攥着那张被沥青浸透的工资条,在项目部的走廊里来回踱步。他的心里满是焦虑,工资条上的数字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奈。包工头新买的牧马人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车轮碾过结冰的钢筋废料,发出刺耳的声响。车里弥漫着昂贵的车载香水味,与赵建国手中的女儿奥数集训班缴费通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股香水味混着缴费通知上的墨水味,把整个工棚熏得像发酵的咸菜缸,刺鼻又令人窒息。
“工程款没到。”会计把暖手宝紧紧压在台账上,声音里带着几分歉意,“要不你先支两千?”赵建国盯着会计貂毛领口晃动的施华洛世奇天鹅吊坠,那耀眼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突然想起昨晚女儿指着习题集嘀咕的话:“老师说无限符号就像爸爸的安全绳。”那一刻,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签字时,印泥不够红,他在收据上按下指纹,螺纹间嵌着的铜锈让指印像一枚生锈的月亮,仿佛是他为生活拼搏的勋章。
与此同时,赵墨正在教室里擦暖气片。值日生皱着鼻子说她爸身上有铁锈味,赵墨的脸微微泛红,却没说什么。窗外飘来烤红薯的香气,她抬头看见同学的父亲正用一支万宝龙钢笔在玻璃上画函数图像解闷。那笔尖划过的优雅轨迹,恰与上周父亲用钢筋头在雪地里教她的方程式一模一样。那一刻,她的心里涌起一丝温暖,也有一丝酸涩。
深夜,工地上传来打夯机般的闷响,打破了冬夜的寂静。赵建国跪在尚未冻结实的商砼里,拼命刨着预埋管。开发商临时更改图纸,导致他们三天的辛苦白费,可他不敢抱怨,因为他知道,抱怨也换不来一分钱。探照灯下,他突然发现女儿校服袖口开裂了,那道裂缝像是在嘲笑他的无力。他从安全绳里抽出尼龙丝,用注射器针眼当针,一针一线地缝补起来。缝到领口时,血珠渗进了蓝白布料,在“外国语小学”的绣字上开出细小的木棉花,像是他为女儿织就的温暖勋章。
周末是家长开放日,赵墨却把父亲锁在了工具棚里。她听到塔吊信号工说父亲在厕所里啃冷馒头,心里一阵难过。她故意把新买的仿款阿迪达斯鞋踩进泥浆里,想让父亲看看自己的“叛逆”。赵建国默默地从怀里掏出焐在秋衣里的糖炒栗子,栗子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开来。铝箔纸反射出他补缴学费的收据编号,那是他连续替三个工友值夜班换来的排序。他把栗子递到女儿手里,轻声说:“小心点,别弄脏了。”赵墨的眼眶瞬间红了,她低下头,泪水滴在了泥泞的鞋上。
暴雪突至,业主为了抢工期,命令拆除冬施保温层。赵建国站在女儿墙顶端,一边绑安全绳,一边望着远处。他看到校车正载着一群穿着羽绒服的孩子驶过盘山道,那些孩子有说有笑,全然不知外面的风雪。他呵气融化安全帽上的冰棱,透过扭曲的冰层,那些飞驰的车窗突然变成了女儿作文本上的格子。而他,仿佛正从那些标点符号的缝隙里坠落,但他不能,因为他知道,他不能倒下,他还要为女儿撑起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