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喻辞就被段静辰从被窝里挖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坐在床边，看着段静辰在衣柜前翻找。
"穿这件。"段静辰递来一件浅蓝色衬衫，"暖和。"
喻辞接过衬衫，布料柔软得不可思议，领口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T恤，默默换上。
段静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早安。”然后被喻辞红着脸踢出去。
下楼时，段夫人已经在准备早餐。她看见喻辞的装扮，眼睛一亮："很适合你。"说着又往他盘子里多放了一个煎蛋。
段父坐在主位上看报纸，金丝眼镜反射着晨光。喻辞紧张地说了声"叔叔早"，对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翻动报纸。
"脚还疼吗？"段静辰小声问。
喻辞摇摇头，实际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低头喝粥时，听见段父突然开口："八点半，骨科王主任的号。"段父放下报纸，"我上午有台手术，阿姨陪你去。"
喻辞的勺子差点掉进碗里："谢谢叔叔……"
话音未落，段静辰就插口了，“我陪他 。”
段静辰从来不会打断父亲的发言，段父眯起眼睛，目光在喻辞规整的衣领上停留了一秒，又转向儿子："你今天不是有物理竞赛培训？"
段静辰面不改色："我请假了。"
"胡闹。"段父皱眉，"决赛就在下个月。"
"喻辞更重要。"
餐厅瞬间安静得可怕。喻辞的耳朵烧了起来，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段夫人适时地端来一碟水果："你放心，小辰聪明，不会落下功课的，随他去吧。"
段父哼了一声，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头："检查完把报告拿给我看。"
"知道了爸。"段静辰应道，桌下的手悄悄握住了喻辞发抖的手指。
市立医院永远人满为患。喻辞坐在骨科候诊区，看着段静辰跑前跑后地缴费、取号、拿病历本。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那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喻哥！"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江临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身后跟着慢悠悠的陈明，"我们来看你啦！"
喻辞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怎么......"
"我们翘课来看你啦！段学长发的定位。"江临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我妈熬的骨头汤，趁热喝！"
陈明推了推眼镜："物理老师问起段静辰去哪了，我说他肚子疼。"他瞥了眼不远处正在排队的段静辰，"他爸居然愿意放他走。"
喻辞捧着保温杯，热气氤氲中，他看见江临喋喋不休地讲着班里的八卦，陈明时不时毒舌吐槽，而段静辰站在队伍里，不时回头对他微笑。胸口某个地方突然变得很软，像被阳光晒化的棉花糖。
"37号，喻辞！"护士在叫号。
检查过程很顺利。王主任是位和蔼的中年女性，看到病历卡上段父的名字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喻辞一眼。
"轻微骨裂。"她指着X光片说，"年轻人恢复快，打两周石膏就行。"
喻辞松了口气——还好不用手术。但当护士推来石膏车时，他的脸色瞬间变了。那些白色的绷带让他想起母亲最后一次离家时，行李箱上缠着的打包带。
"能......能不能不打？"他声音发紧。
段静辰立刻察觉不对："怎么了？"
喻辞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裤缝。王主任耐心解释石膏的必要性，但他只听见血液冲击鼓膜的轰鸣声。诊室突然变得狭小逼仄，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想起画室那晚的松节油......
"用支具吧。"段静辰突然说，"就是那种可拆卸的护踝。"
王主任犹豫了一下："效果可能不如石膏......"
"没关系，我会监督他好好戴。"段静辰的声音很坚定。
最终喻辞戴上了黑色的医用支具，像只笨重的机器人。走出诊室时，他小声对段静辰说了句"谢谢"，后者只是揉了揉他的头发。
三人刚走到电梯口，突然听见一阵骚动。急诊通道里，护士推着担架车飞奔而过，上面躺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
"让一让！肝脾破裂！准备手术！"
人群慌忙避让。喻辞看见一个满手是血的男人追着担架车跑，嘴里喊着"囡囡别怕"。下一秒，那男人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喻辞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个伤员。他扶起那个浑身发抖的父亲，听见对方语无伦次地说"工地...钢筋...她才七岁......"
喻辞也不能说什么，只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擦擦手吧。"
男人愣愣地接过纸巾，突然抓住喻辞的手："小兄弟，能不能...能不能帮我找下段医生？他们说段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喻辞还没反应过来，段静辰已经拨通了电话："爸，急诊有个肝脾破裂的小女孩，七岁左右。"
五分钟后，换上手术服的段父匆匆赶来。他简短地询问了病情，在看到那个满手是血的父亲时，眉头微微皱起。
"家属去洗手消毒。"他命令道，"准备陪同手术。"
男人手足无措："我、我没钱......"
"先救命。"段父打断他，转身对护士说，"通知血库备血，O型。"
喻辞站在原地，看着段父雷厉风行地安排手术。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给那个总是冷峻的背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段医生......"那个父亲突然跪下，"求您救救我女儿......"
段父一把扶住他："别耽误时间，去洗手。"说完大步走向手术室，白大褂在身后翻飞。
喻辞的视线突然模糊了。他想起小时候发烧到40度，母亲也是这样抱着他冲进医院，哭着求医生救命。那天值班的是个年轻医生，不仅没收诊费，还给了他们回家的打车钱。
那是为数不多的，对母亲的美好回忆。
"喻哥？"江临担忧地碰了碰他的手，"你没事吧？"
喻辞摇摇头，悄悄抹了下眼睛。他转向那个六神无主的父亲："您女儿会没事的，段医生是最好的外科医生。"
男人红着眼眶点头，跟着护士去消毒了。喻辞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突然说："我想等他出来。"
"好。"段静辰立刻答应，"我们去外面等。"
四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江临买来热奶茶，陈明贡献出充电宝，段静辰则一直握着喻辞的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喻辞盯着"手术中"的红灯，思绪飘得很远。
"在想什么？"段静辰轻声问。
喻辞摇摇头，没有说出口——他在想，如果当年父亲能能这样坚定的握着他母亲的手，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五小时后，手术灯终于熄灭。段父走出来时，手术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摘下口罩，对那个焦急的父亲点点头："脱离危险了。"
男人喜极而泣，又要下跪，被段父一把拉住："去ICU外面等着吧，护士会告诉你注意事项。"
等家属离开后，段父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四个少年。他的目光在喻辞的支具上停留了一秒："检查结果？"
段静辰立刻递上报告。段父快速浏览了一遍："王主任的判断没错。"他看向喻辞，"疼就说，别硬撑。"
喻辞点点头，突然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段父愣了一下："谢什么？"
"谢谢您救了那个小女孩。"喻辞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也谢谢您让我留下来。"
段父的表情微妙地松动了一瞬。他摘下眼镜擦了擦，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摆摆手："静辰，送他们回学校。下午的课别耽误了。"
回学校的出租车上，喻辞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支具戴着不舒服，但他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轻松。段静辰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小声问："脚疼吗？"
喻辞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你爸刚才......是不是笑了？"
"嗯。"段静辰的嘴角上扬，"他很少对病人以外的人笑。”
出租车在校门口停下时，正值午休时间。喻辞刚下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那不是喻辞吗？听说他上周失踪了……”
“段静辰居然亲自送他回来？他们什么关系啊？”
“嘘，小声点，谭诗诗在那边看着呢。”
喻辞顺着视线看去，果然在教学楼前的梧桐树下，谭诗诗正挽着闺蜜的手臂，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这边。她今天穿了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起来清纯又无辜——如果忽略她眼底那抹阴郁的话。
段静辰皱了皱眉，下意识往喻辞身前挡了挡。
“别管她。”喻辞低声说，手指轻轻拽了下段静辰的袖口，“走吧。”
江临和陈明已经先一步回教室了，只剩下他们两人慢慢往教学楼走。喻辞的右脚戴着支具，走起路来有些别扭，段静辰便放慢脚步，手臂虚扶在他身后，生怕他摔倒。
“你其实不用这样。”喻辞无奈地看他一眼，“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我知道。”段静辰推了推眼镜，“但我乐意。”
喻辞耳尖一热，刚想回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甜腻的声音——
“静辰！”
谭诗诗小跑着追上来，脸颊微红，像是精心计算过的角度。她手里捧着一本物理竞赛习题册，直接无视了喻辞的存在，仰头对段静辰笑道：“上午的培训你没来，我帮你整理了笔记，你要看看吗？”
段静辰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用。”
谭诗诗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自然：“对了，下周我有点，你能来帮忙吗？”
“没空。”
“可是……”
“谭诗诗。”段静辰终于看向她，声音平静却不容反驳，“别再跟着我了。”
谭诗诗的脸色瞬间苍白。她咬了咬唇，眼眶微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只是……想帮你……”
喻辞站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他知道谭诗诗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他难堪，想让他知难而退。
可这一次，他不想逃了。
“段静辰。”喻辞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饿了，陪我去小卖部。”
段静辰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微扬：“好。”
谭诗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终于把目光转向喻辞，上下打量着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右耳的星星耳钉，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喻辞，你脚怎么了？”她故作关心地问，“不会是打架了吧？我听说你以前经常……”
“谭诗诗。”段静辰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适可而止。”
谭诗诗被他的语气吓得后退半步，眼眶更红了：“我只是关心同学……”
喻辞突然笑了。他歪头看向谭诗诗，眼神平静得可怕：“谢谢关心，不过——”他顿了顿，伸手拽住段静辰的领带，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拉，“我男朋友会照顾我。”
空气瞬间凝固。
谭诗诗的表情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话。段静辰则僵在原地，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喻辞松开手，懒洋洋地补了一句：“所以，别再来烦他了，懂？”
说完，他转身往小卖部走，背影潇洒得不像个戴着支具的伤员。段静辰愣了两秒，随即低笑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只留下谭诗诗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小卖部里，喻辞拿了瓶冰可乐，刚转身就被段静辰堵在货架角落。
“男朋友？”段静辰低声问，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
喻辞别过脸，耳尖通红：“……权宜之计。”
段静辰轻笑，伸手拿过他手里的可乐，指尖故意擦过他的掌心：“那要不要坐实一下？”
喻辞心跳漏了一拍：“……什么意思？”
段静辰没回答，只是微微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放学后，天文台见。”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喻辞的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抿了抿唇，最终轻轻“嗯”了一声。
而此刻，高二一班的教室里，陈明看着手机里江临发来的消息：【喻哥刚刚宣示主权了！！！谭白莲脸都绿了！！！】
陈明推了推眼镜，回复：【你少掺和，小心被段静辰灭口。】
江临：【嘿嘿，我站喻哥这边！】
陈明无奈摇头，抬眼看向窗外——阳光正好，风过林梢，而某个戴着星星耳钉的少年，正慢悠悠地走回教室，身后跟着一个目光温柔如星辰的优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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