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当天，才雅中学的教学楼安静得只剩下笔尖摩擦试卷的沙沙声。
段静辰答完最后一道生物题，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二十分钟。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越过光秃秃的梧桐树，落在远处的艺术楼上。喻辞现在应该在三楼的宿舍里，或许正对着画布发呆，或许又把自己弄伤了……
"喂。"一张纸条从右侧滑过来，陈明龙飞凤舞的字迹力透纸背：【你儿子还好吗？】
段静辰皱眉，在纸条背面写下：【他不是我儿子】
陈明挑眉，又推来一张：【那就是老婆？】
段静辰的耳尖瞬间发烫，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口袋。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警告地咳嗽了一声。
交卷铃响起时，陈明一把勾住段静辰的脖子："走，去看看你家那位。"
"他不是——"
"段学长！"江临从后排窜过来，额前的呆毛因为奋笔疾书而翘得老高，"喻哥怎么样了？我昨天发的消息他都没回。"
陈明上下打量着这个戴圆框眼镜的小个子，突然咧嘴一笑："你就是喻辞那个小跟班？"
江临警惕地后退半步："你谁啊？"
"陈明，段静辰的哥们儿。"陈明自来熟地搭上江临的肩膀，"听说你素描不错？"
"还、还行……"江临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试图挣脱那只不安分的手，"我就是想问问喻哥的情况……"
段静辰看着陈明眼中闪烁的狡黠光芒，突然明白了什么："喻辞在宿舍画画。"他顿了顿，"你要去看他吗？"
"我可以吗？"江临眼睛一亮，随即又犹豫起来，"但他最近好像不太想见人……"
陈明一把揽过江临："怕什么，有段大学霸罩着。"他凑近江临耳边，故意压低声音，"而且我知道艺术楼后门的钥匙在哪～"
段静辰看着江临瞬间涨红的脸和陈明得意的表情，无奈地叹了口气："别闹了，下午还有考试。"
"知道知道～"陈明拖着长音，却丝毫没有松开江临的意思，"小学弟，要不要一起复习物理？我力学部分可是强项～"
江临像只受惊的兔子，眼镜都滑到了鼻尖："我、我还要准备下午的化学……"
"巧了！我化学也不错～"
段静辰摇摇头，独自走向艺术楼。雪后的阳光格外刺眼，照在积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今早趁喻辞睡着时偷偷配的。
艺术楼静得出奇。段静辰轻手轻脚地上到三楼，停在喻辞的宿舍门前。门缝下透出一线光，隐约能听到画笔刮擦画布的声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喻辞？是我。"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几秒钟后，门开了一条缝，喻辞苍白的脸出现在阴影里："考完了？"
"嗯。"段静辰的目光越过喻辞的肩膀，看到画架上蒙着一块布，"吃午饭了吗？"
喻辞摇摇头，黑眼圈在阳光下更加明显。他穿着那件绣星星的卫衣，袖口沾满了颜料，右手上的纱布已经换成了创可贴。
段静辰举起手中的纸袋："食堂打包的，糖醋排骨。"
喻辞的嘴角微微上扬，侧身让段静辰进来。宿舍比想象中整洁，至少没有颜料罐满地滚的景象。画架旁的地板上散落着几张素描草稿，段静辰弯腰捡起一张——是参宿四的观测图，但线条凌乱得像是画手在发抖。
"美展作品？"段静辰问。
喻辞接过纸袋，含混地"嗯"了一声："重画的……不太顺利。"
段静辰走到画架前，轻轻掀起那块布——一幅全新的《光年之外》，但与他记忆中的截然不同。超新星爆发的中心不再是两个人形，而是一个黑洞般的漩涡，周围环绕着扭曲的星环。
"这是……"
"《坠落》。"喻辞咬着排骨，声音含糊，"原来的构思用不了了。"
段静辰注意到画布角落的日期是昨天——正是喻辞父亲正式签署放弃抚养权的那天。他放下布，转向喻辞："需要帮忙吗？"
喻辞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会画画？"
"不会。"段静辰诚实地说，"但我可以当模特。"
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喻辞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放下饭盒，眼神复杂地看着段静辰："……为什么？"
"因为我想看。"段静辰摘下眼镜，放在一旁的书桌上，"真正的《光年之外》，不是评委想要的那种。"
喻辞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画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坐下吧。"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宿舍里只有画笔的沙沙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段静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喻辞时而快速涂抹，时而长时间地凝视，眼神专注得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刻进记忆里。
"别动。"喻辞皱眉，"嘴角保持刚才那样。"
"哪样？"
"就是……"喻辞比划了一下，"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段静辰尝试回忆，却发现自己的嘴角真的不自觉地上扬了。他看着喻辞专注的侧脸，那颗泪痣在阳光下像是一颗小小的星辰，“喻辞。”他突然开口。
“嗯？”
“为什么是643。”
喻辞正低头调着色，衣领向下锁骨若隐若现，那处的纹身已经变成了三个小小的数字，“643”。
“是我们相遇的日子。”
6.4.3
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
"喻哥？你在吗？"江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我带了些颜料……"
喻辞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谁告诉他的？"
段静辰刚要开口，就听到陈明欠扁的声音："小学弟担心你嘛～开个门呗？"
喻辞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江临抱着几管高级颜料站在门口，身后是笑得一脸灿烂的陈明。看到喻辞阴沉的脸，江临吓得后退半步，差点踩到陈明的脚。
"抱、抱歉！"江临结结巴巴地说，"我就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
"不需要。"喻辞冷声道，"回去考试。"
陈明从江临身后探出头："别这么凶嘛～小学弟特意翘了午休去买的。"他眼尖地看到画架，"哟，在画段静辰啊？"
喻辞的脸色更难看了。江临怯生生地递上颜料："是、是新出的镉红系列……"
段静辰走过来，接过江临手中的颜料："谢谢。"他转向喻辞，"正好用得上，不是吗？"
阳光从门口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四道长长的影子。喻辞盯着那几管颜料看了很久，终于侧身让出一条路："……进来吧。"
江临如蒙大赦，小心翼翼地蹭进宿舍。陈明大摇大摆地跟进来，目光在画架和段静辰之间来回扫视，嘴角挂着促狭的笑。
"画得不错啊～"陈明凑近画布，"把段静辰的闷骚气质都画出来了～"
喻辞："……"
段静辰："……"
江临慌忙拉住陈明的衣角："别、别乱说！"
陈明顺势揽住江临的肩膀："开个玩笑嘛～"他低头凑近江临的耳朵，"不过说真的，你画画的样子肯定比他好看～"
江临的耳朵瞬间红得滴血，眼镜都蒙上了一层雾气："我、我该回去准备化学了……"
"我陪你啊～"陈明笑嘻嘻地说，"顺便指导一下实验题～"
看着两人拉拉扯扯离开的背影，喻辞挑了挑眉："你朋友？"
"嗯。"段静辰推了推眼镜，"他平时……没那么热情。"
喻辞轻哼一声，重新拿起画笔。
阳光渐渐西斜，宿舍里只剩下笔触的沙沙声。段静辰看着喻辞专注的侧脸，突然问："晚上想吃什么？"
喻辞头也不抬："泡面。"
"不行。"段静辰站起身，"我去买食材，你继续画。"
喻辞终于抬起头："你带违规物品来学校了？"
"是的。"段静辰坦然道。
学校违禁物品就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电器啦。
门关上的瞬间，喻辞的笔尖停在画布上。阳光照在未完成的画作上——参宿四的光芒中，两个模糊的人形正彼此靠近，一个戴着眼镜，一个耳钉闪烁。
他轻轻摸了摸左手无名指的疤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窗外，雪又开始下了，细碎的雪花在夕阳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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