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三天，段静辰站在喻辞宿舍门口，轻轻叩了三下门。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在他脚边投下一方金色的光斑。
"门没锁。"里面传来喻辞闷闷的声音。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松节油气味。喻辞蜷缩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身上裹着那件绣星星的卫衣，头发乱糟糟地支棱着。画架上的《光年之外》已经完成，蒙着一层薄薄的保护布。地上散落着几个空泡面碗和咖啡罐。
"几点了？"喻辞揉了揉眼睛，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九点半。"段静辰把手中的纸袋放在桌上，"洗漱一下，我们出去。"
喻辞眯起眼睛："去哪？"
"商场。"段静辰拉开窗帘，冬日阳光瞬间充满整个房间，"你需要晒太阳。"
喻辞像只被惊扰的猫一样缩进卫衣领口："不去。"
"陈明说新开了家天文主题咖啡馆。"段静辰从纸袋里拿出热腾腾的豆浆和包子，"有哈勃望远镜造型的松饼。"
喻辞的睫毛颤了颤，但依然固执地摇头："人多。"
"下午两点，人最少的时候。"段静辰把早餐推到他面前，"然后去美术用品店，听说进了批新颜料。"
喻辞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沙发边缘，目光飘向窗外。雪后的阳光格外明亮，照在积雪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
"......几点回来？"他最终妥协道。
"随你。"段静辰嘴角微微上扬，"晚上七点商场顶层有流星雨直播。"
喻辞的耳朵动了动，慢吞吞地爬起来走向洗手间。段静辰趁机收拾起地上的垃圾，目光扫过书桌——那里整齐地摆放着美展参赛回执和补考通知单，旁边是江临送的那几管颜料，已经用掉了一大半。
两小时后，喻辞站在商场门口，浑身散发着抗拒的气息。他穿着那件熟悉的黑色羽绒服，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无意识地揪着围巾下摆——那是段静辰今早强行给他围上的深蓝色羊绒围巾。
"走。"段静辰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先去买颜料。"
商场里暖气很足，喻辞很快就被热得脸颊泛红。他笨拙地解下围巾，露出纤细的脖颈和锁骨上若隐若现的纹身。段静辰的目光在那串数字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开。
美术用品店里，喻辞的状态明显放松了许多。他熟练地穿梭在货架间，指尖轻轻掠过各种颜料和画笔，偶尔拿起一管仔细查看色号。段静辰安静地跟在后面，手里拿着购物篮。
"这个。"喻辞突然转身，差点撞进段静辰怀里。他举起一管银白色的颜料，"适合画星光。"
段静辰接过颜料，两人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管上轻轻相触。"要试试吗？"他问。
喻辞点点头，耳尖微微发红。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水彩纸上："......你可以画点什么。"
"我不会。"
"随便画。"喻辞塞给他一沓试色纸和一支笔，"星星就行。"
段静辰犹豫了一下，在纸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喻辞盯着那个丑陋的图形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毫无防备的笑容，像冬日的阳光一样明亮。
"笑什么？"段静辰佯装不悦。
"没什么。"喻辞拿起笔，在那颗星星周围添了几道柔和的光晕，"看，救回来了。"
段静辰看着喻辞专注的侧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阳光透过橱窗洒进来，为喻辞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两位同学！"店员热情地走过来，"现在买满300送限量版星座书签哦～"
喻辞立刻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但段静辰注意到他的目光在书签展示柜上多停留了几秒。
最后他们买了那管银白颜料、一盒新画笔和几张特种纸。收银员笑眯眯地把星座书签递过来："双鱼座和......咦，两位是同一天生日吗？"
段静辰摇摇头："我是天蝎，他是双鱼。"
"啊，抱歉！"店员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这两个星座很配呢～"
喻辞一把抓过书签，头也不回地冲出店门。段静辰匆忙结完账追出去，发现他正站在走廊尽头的柱子后面，耳朵红得滴血。
"饿了吗？"段静辰装作没注意到他的异常，"去咖啡馆？"
喻辞闷闷地"嗯"了一声，把双鱼座书签塞进段静辰口袋："......你的。"
咖啡馆比想象中还要拥挤。哈勃望远镜造型的松饼确实精致得令人惊叹，但每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段静辰正犹豫要不要离开，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段静辰！这边！"
陈明在角落的四人桌边使劲挥手，旁边是缩成一团的江临。小学弟今天穿了件米色毛衣，衬得脸颊格外柔软，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摊开的笔记本。
"巧啊～"陈明笑嘻嘻地拉开椅子，"小学弟在给我讲透视原理～"
至于为什么叫江临小学弟——是因为他比其他三个人都要小，并且是转学来的，嗯，反正陈明是这样说的。
江临的耳朵瞬间红了起来："我、我只是......"
"拼个桌？"陈明已经自作主张地把东西挪到了一边，"你们点的什么？那个银河拿铁？"
喻辞站在段静辰身后，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转身就走，而是默默坐到了江临旁边的位置。
"喻哥......"江临怯生生地推过来一份提拉米苏，"要尝尝吗？不太甜......"
陈明凑过来："小学弟特意点的，说你会喜欢～"
喻辞的表情松动了一些，用小勺挖了一块。段静辰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平时小心许多，像是怕弄脏江临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美术笔记，角落里还画着几个可爱的小表情。
"......谢谢。"喻辞低声说。
江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只得到奖励的小动物。陈明趁机把菜单推到段静辰面前："点那个星球松饼套餐，送星座徽章～"
下午茶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进行。陈明滔滔不绝地讲着寒假计划，江临偶尔小声补充几句，喻辞安静地吃着蛋糕，而段静辰负责把松饼切成适合分享的小块。
"下个月美展比赛就开始了？"陈明突然问。
喻辞的手指微微一顿："嗯。"
"肯定能拿奖！"江临鼓起勇气说，"那幅《光年之外》太棒了......"
"你看过？"段静辰有些意外。
江临点点头，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亮："喻哥最后修改的时候，我、我帮忙递过颜料......"
喻辞轻轻"啧"了一声，但并没有否认。阳光透过咖啡馆的玻璃顶洒下来，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段静辰突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喻辞身上那种尖锐的敌意已经减弱了许多。
离开咖啡馆时，陈明神秘兮兮地把段静辰拉到一边："进展不错嘛～"
"什么进展？"
"少装！"陈明挤挤眼睛，"你家那位今天居然没怼人，奇迹啊～"
段静辰无奈地摇头："别乱说。"
"得了吧～"陈明压低声音，"小学弟都告诉我了，喻辞画了整整一本你的素描......"
"陈明！"江临惊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我们该回去了......"
陈明笑嘻嘻地挥手告别，顺手揽住江临的肩膀："走啦～下次一起去画展啊～"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喻辞挑了挑眉："......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知道。"段静辰诚实地说，"但江临看起来很开心。"
夜幕降临，商场顶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天文台在这里设置了临时观测点，大屏幕上播放着流星雨的实时画面。喻辞站在栏杆边，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小水珠。
"冷吗？"段静辰问。
喻辞摇摇头，但手指已经冻得发红。段静辰叹了口气，摘下自己的手套递过去："戴上。"
"......你呢？"
"我口袋暖和。"
喻辞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手套。他的手指纤细，在过大的手套里显得格外脆弱。大屏幕上，第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引起周围人群的一阵欢呼。
"许愿了吗？"段静辰轻声问。
喻辞望着屏幕，嘴角微微上扬："......没有。"
"为什么？"
"因为......"喻辞转过头，眼睛映着屏幕上的星光，"有些事不需要许愿。"
段静辰的心跳突然加速。在周围人群的欢呼声中，在漫天流星的见证下，他悄悄碰了碰喻辞的手——隔着厚厚的手套，几乎感受不到温度，但却比任何时刻都要真实。
回程的公交车上，喻辞靠着窗户昏昏欲睡。他的头随着车辆颠簸一点点滑向段静辰的肩膀，最终稳稳地落在那里。段静辰轻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窗外，城市的灯火如星辰般闪烁。段静辰想起喻辞画中那些扭曲却美丽的星空，想起他说"有些事不需要许愿"时的表情，想起手套下那截纤细的手腕。
公交车驶过跨江大桥，水面上倒映着两岸的灯光，宛如另一片星空。在这片人造的星辰之间，两个少年的倒影紧紧依偎，像是终于找到了归航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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