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如灯灭,一切皆成空。
我行走在混沌境内,急于寻找司命,恳求他助许家一世轮回,成为无忧无虑的平民百姓,同样也包括赵睿。
在祥云降临之前,我终于见到了司命。
“司命,我在这里!”我看着他抱着一卷书走来,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向他奔去。
“司命,帮帮许家……”
“小殿下,你暂时还不能回天宫……”
我们相向而行,却被对方的话惊得愣住。
“小殿下,天君言你将飞升上仙,需在人间多留几十载,历经世间酸苦,方能真正回归。因此,小仙此行正是来助你一臂之力。”
闻言,我愣在原地。原本因犯错被贬,如今命数已尽,却仍需留在人间,这飞升劫难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可是许锦懿已逝,我是不是又要换一个身份?”
见司命面露难色,我心中更加确信。作为掌管人间气运的仙官,他与我人间恩怨纠缠之人,应是……
“我要历劫多久?这次又是什么身份?许家和赵睿如何?”
司命被我连珠炮般的问题问得无言,只得取出鎏华镜递给我。镜中,许锦懿身死,沈长庭在她身边枯坐三天,璃夫人被贬为最末位的家人子,幽禁冷宫。虽厌恶沈长庭,但见璃夫人如此,心中却也畅快。然而下一刻,我如坠冰窖。
病重的兄长许绍之在得知许锦懿自尽后,气急攻心吐血,未及郎中到来便已病逝。许锦懿的双亲几日内失去一双儿女,邵氏疯癫,撞柱而亡。许将军惊闻妻儿皆逝,一夜白头,在天牢一病不起,数日后含恨而终。许氏百年大族分崩离析,所有钱权被沈长庭收入囊中,家破人亡。沈长庭却毫无恻隐之心,仍要将许氏阖族流放,并未重新彻查许氏一案。
赵睿在朝中长跪不起,请求为许氏翻案。沈长庭大怒,贬他去同州刺史。同州北疆战乱频繁,苦寒无比。赵睿身为清流文官,硬生生在那里被磋磨十年。而沈长庭帝运正盛,收服西齐和嘉瀛,一统中原,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旭朝;南蛮北狄皆俯首称臣,唯有同州周边部落凶悍,常来挑衅。
我深知沈长庭无情自私,但关中中兴,同州如此,显然是他有意为之。他竟恬不知耻地追封许锦懿为德安皇后,又以大赦天下为由,将璃夫人放出冷宫,册为容妃。为稳固皇位,开始从大臣族中选秀。他唯一的好处,或许是轻薄徭役,减免赋税,使百姓休养生息,并开恩科,引进人才。
“这沈长庭,真是恶心透顶。”
我将鎏华镜还给司命,愤愤不平。许锦懿父母兄长骨埋黄土,赵睿才华被北疆消磨,他却平步青云,一朝称帝,受万民称颂为贤君明主。人世间何其不公,连许锦懿原身也生生世世被困宫墙。
“小殿下,你这人间的第二行,便是要做沈长庭的宠妃,宠冠六宫之余,还要接受人伦善恶之考验,实为绝佳历练机会。”
“宠妃?!”我难以置信。若为平民,日后成刺杀皇帝的反贼,落得千古骂名也就罢了。虽他结束了几朝并立,算是明主,但于君臣夫妻之间最为恶心,如今竟要回去做他的宠妃?真是荒唐。
司命似看出我所想,缓声说道:“殿下放心,与你有男女情结牵绊的不止沈长庭,你安心去渡劫,一切自有缘法。”
“那我此番身份是什么?不会又是什么手握重兵的将门之后吧?”
“倒也不是,乃是书香世家,文士家族的嫡次女,旭朝御史中丞顾益禛之女顾昭。虽只是三品官的嫡次女,但有嫡姐珠玉在前,家风清正,顾大人夫妇、大姑娘顾允及兄弟姐妹都十分疼爱顾昭。因父亲是清流文官,母亲出身太原郭氏,外家显赫,嫡姐嫁与太傅之子,故出身显贵,一年后会被选入宫。因沈长庭崇文,你饱读诗书,精通四书五经六艺,更有一颗玲珑心,能懂他心意,故日渐得宠。之后事宜,小仙不便多言,恐泄露天机,小殿下慢慢体会即可。”
司命说得玄乎,我对做沈长庭的宠妃亦无太大兴趣,只一一应下,又拉他陪我到人间一行。
沈长庭结束战火,用六年励精图治换来百姓安居乐业。大街上旌旗皆书“旭”字,旭州、旭朝,野心终得偿所愿。百姓络绎不绝,异族商谈生意,政治清明,四海升平,不失为美谈。他登基六载,未立皇后,后宫不过寥寥十余人,高位者仅容妃薛氏和昭仪刘氏。
我戴斗笠,与司命同游京城。
人人赞叹新皇仁政,四海升平。路过许府,昔日钟鸣鼎食已成往事,这座重臣宅邸如今破败萧索,再无一丝人气。
我心口发酸,许锦懿一生太苦,原本是家中珍宝,出阁前不幸身故,我附身于她,只想历劫后回归,但这七年历历在目。我见证她为王后的荣华,许家蒸蒸日上,也目睹她命运多舛,全族分崩离析。即便为仙,亦无力挽救,却受天地供奉,苍生叩拜。
什么都做不了,算什么神仙。
“要说当年御史赵睿大人,可是朝廷最年轻的三品大员,冲冠一怒为红颜,觊觎先皇后不说,还为逆臣谏言,幸得圣上宅心仁厚,仅贬黜流放,未夺爵赐死。”
“可不是嘛,这话不能多说,圣上极爱重先皇后,他人不可置喙。”
“哎,谁不知先皇后出身逆臣许家,平时嚣张跋扈,当日戕害嫔妃,谋害皇嗣,恶行昭著,圣上一世英名被此女迷惑,幸好此女已成过往,即便追封,也无福消受。”
路过茶摊,闻几名儒生诋毁许锦懿,我气不过欲上前理论,被司命拉住。
“小殿下不可冲动,如今你无名无份,贸然出现只会引起动荡。历劫之期将到,何愁没有为许锦懿平反之日?”
望着巍峨城门,我第一次想做这天地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