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花灯如星子坠地,林月儿望着李慕辞掌心未干的血痕,喉间泛起蜜渍梅子的酸甜——她本想告诉他,自己藏在袖口的「护心蛊」早已换成刻着「慕」字的银饰,却在开口瞬间被远处的呼唤打断。
「阿月!」温怜的声音裹着糖炒栗子的香气飘来,她发间的珍珠步摇在火光中碎成光斑,身后跟着负手而立的谢浮生。帝王今日未着龙袍,月白锦袍上只绣着隐晦的狼首暗纹,与李慕辞腰间银佩遥相呼应。
「好巧啊,在这看见你们,」温怜眼尾扫过李慕辞护在林月儿肩头的手,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帕子,「你们俩一起来的吗?」
「是啊,」林月儿笑着反问,余光瞥见谢浮生袖中露出的半卷画轴——正是她进宫前丢在太液池的《百蛊图》残页,「那你们也是一起来的吗?」
「是我刚刚出来,见温姑娘也是一人,就跟她一起了。」谢浮生声音清淡,却在望向林月儿时眼底泛起涟漪。他腰间挂着的青鸦香囊轻轻晃动,那是林月儿离宫时随手送他的「避蛊符」。
温怜忽然挽住林月儿胳膊,指尖在她腕间银镯上停顿半刻——镯子内侧的「愿逐月华」四字,与她藏在妆奁里的李慕辞旧物笔迹相同。「不如我们一起吧,四个人刚好到齐,我们去猜灯谜!」
林月儿被拽着向前走,发间的百合簪子扫过李慕辞手背。他嗅到她发间混着的雪松香——那是谢浮生私库独有的香料,喉头突然泛起涩意。身后传来谢浮生的轻笑:「李少卿今日面具不错,比在宫里时……生动些。」
朱雀街的灯谜摊前围满百姓,温怜指着最显眼的双鱼灯挑眉:「就这个吧,谜面是『心有千千结,难解是相思』,打一蛊名。」
林月儿望着灯上绘的并蒂莲,想起周清瑶的「迷情蛊」,刚要开口,却见李慕辞已取下灯笼:「是『同心蛊』。」他指尖划过灯面,烛火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以心血为引,中蛊者心意相通。」
「李表哥好聪明!」温怜拍手时,腕间金铃与李慕辞佩饰相撞,发出细碎声响。林月儿这才注意到,那铃铛竟是用狼卫图腾熔铸而成,与她幼时丢失的床头挂饰别无二致。
谢浮生忽然指着街角的傀儡戏棚:「那边在演《柳毅传书》,阿月可还记得宫里……」话未说完,便被温怜拽向另一个灯谜摊。帝王袖口的《百蛊图》残页飘落,林月儿俯身拾起,看见残页背面用朱砂写着「护心蛊解法」——正是李慕辞昨夜替她换蛊时所写。
「小心!」李慕辞突然揽住她腰肢旋身,一支带蛊的飞镖擦着温怜发梢钉入灯笼,火焰腾起的刹那,他看清掷镖者袖口的「萧」字刺青。谢浮生挥袖灭去火苗,指尖已扣着三枚银针:「是萧氏余党。」
温怜躲在林月儿身后发抖,却在没人注意时,指尖轻轻按上李慕辞后腰——那里藏着她熟知的狼卫暗号。林月儿将残页塞进谢浮生掌心,触到他掌纹间的老茧:「这是……练箭磨的?」
「嗯,」谢浮生望着她发顶的百合簪,想起甘子言临终前说「她最爱百合,却总被血蛊弄脏」,声音忽然放柔,「以后想练箭,我教你。」
灯谜会散场时,护城河上漂起万千心灯。温怜故意落后半步,将块刻着「慕」字的玉佩塞进李慕辞掌心:「这是你当年落在我院里的,如今……物归原主。」
林月儿回头时恰好撞见这幕,银镯突然硌得手腕生疼。她看见李慕辞攥紧玉佩的指节泛白,想起他诗笺里的「十年磨剑」,忽然分不清那玉佩究竟是羁绊,还是枷锁。
谢浮生替她拢了拢披风,袖口露出与温怜同款的狼首纹样。四人走过青石板桥时,林月儿听见自己心跳混着远处的更声,忽然意识到:这看似偶然的相遇,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场各怀心思的局。
而她藏在舌下的那句「我心悦你」,终究没能说出口。
夜风卷起灯影,将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月儿望着李慕辞与谢浮生并肩的背影,忽然想起甘子言血诏里的「恨里藏暖」——原来这世上最复杂的蛊,从来不是虫蚁所制,而是人心深处,那点藏得太深、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情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