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林城的上元节比宫里热闹十倍,朱雀街的花灯从街头摆到巷尾,鲤鱼灯驮着金粉游过青石板,莲花灯载着祈愿笺漂向护城河。林月儿攥着李慕辞送的狼首银哨,袖口还藏着他昨夜塞来的蜜渍梅子——说是“防灯谜会上饿肚子”,梅子核上却刻着歪歪扭扭的“悦”字。
卯时三刻,林月儿对着铜镜插簪,母亲忽然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团锦绣帕:“隔壁周小姐送来的,说是给你的上元礼。”帕子边角绣着并蒂莲,却在“莲”字针脚里藏着不易察觉的雪青色丝线。林月儿指尖轻颤,想起女蛊师临死前说的“周氏与萧氏暗通款曲”——这帕子上的香粉,竟混着能扰乱心智的“迷情蛊”。她将帕子塞进炭盆,看雪青色火苗窜起又熄灭,只说想穿那件月白襦裙。
酉时初,李慕辞在鹊桥头等得掌心发汗。他特意换了身藏青锦袍,腰间坠着准备告白的银狼佩,狼眼处嵌着从宫里带出的东珠——原是甘子言案头摆件,被他磨成了心形。“李表哥!”周清瑶突然从拐角转出,鬓边簪着与他佩饰同款的银狼簪,身上飘来一缕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香气太过熟悉,正是谢浮生独宠的香料,寻常官宦家断不敢用。李慕辞后退半步,嗅到其中暗藏的威胁:“抱歉,我有约。”
林月儿刚到朱雀街口,便被卖糖画的老丈拉住:“姑娘可是要属意?老汉新学了狼首纹样。”她笑着摇头,却在接过糖画时瞥见老丈袖口的“萧”字刺青——正是当年围杀林家的狼卫标记。“小心!”李慕辞的剑擦着她耳畔劈落,老丈手中的铜勺突然射出毒针,针尖泛着与周清瑶帕子相同的雪青色。人群惊散间,林月儿被拽进小巷,撞进带着冷香的胸膛。“有没有受伤?”李慕辞摘下面具,拇指蹭过她泛红的耳尖,话未说完,巷口突然涌来提着“周”字灯笼的仆人,为首者捧着鎏金礼盒:“我家小姐说,李公子的聘礼该由她来收。”
戌时正,琉璃阁的灯谜大会准时开场。周清瑶站在二层回廊,望着台下紧握双手的林月儿,指尖掐动“替身蛊”诀——她早买通杂耍班,让“林月儿”在走钢丝时跌落,再由自己以“救命恩人”身份登场。“快看!那不是林姑娘吗?”人群惊呼声中,踩着高跷的“林月儿”突然踉跄,腰间红绳崩断,竟从空中坠下。李慕辞瞳孔骤缩,却在跃起救人时被无形屏障弹开——是“空间蛊”,与当年甘子言困住林月儿的手法如出一辙。
真正的林月儿攥着狼首银哨吹起长音,暗处窜出数只青鸦撞向假人,假人面具脱落,露出底下戴着“换脸蛊”的杂耍艺人。周清瑶脸色煞白,见林月儿携李慕辞踏灯而来,袖口露出与自己相同的狼首银哨。“周小姐好手段,”林月儿拨弄假人鬓边银狼簪,“可惜狼卫圣物认主,这簪子——”“是我的!”周清瑶下意识伸手,却在触到簪子时发出惨叫,银簪突然化作青鳞小虫钻进她掌心,正是失传已久的“认主蛊”。
子时将至,护城河漂满祈愿灯。林月儿坐在岸边,看周清瑶被丞相府马车匆匆带走,腕间忽然被戴上冰凉的银镯——镯身刻着“愿逐月华流照君”,正是李慕辞方才从灯谜会上赢来的头彩。油纸里掉出张皱巴巴的诗笺,上面写着“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落款是“慕辞”。她想起选秀前夜在宫墙下捡到的半阙诗,原来早在相遇之前,他便在暗处护了她十年。
“我本是狼卫暗桩,”他望着她腕间银镯,喉结滚动,“甘子言用你血养蛊的事,我……”“我知道。”她将银狼佩挂回他腰间,佩上东珠与她耳坠恰好凑成同心圆,“但你给我的梅子,比宫里任何御膳都甜。”夜风送来槐花香,李慕辞忽然单膝跪地,从靴筒里抽出短刀划破掌心,狼首血纹在灯影中浮现:“狼卫立誓,一生唯愿护一人周全。林月儿,我想做你往后每盏花灯的提灯人。”
她笑着伸手替他包扎,指腹擦过他掌心旧疤——那是替她挡箭时留的。远处传来更夫“天干物燥”的喊声,林月儿望着他眼中倒映的灯海,忽然明白:比起深宫里的权谋倾轧,这人间烟火里的笨拙告白,才是她真正想要的月亮。护城河上,不知谁放了盏“并蒂莲”灯,两朵莲花在水波中轻轻相触。她摸着腕间银镯,听李慕辞絮絮说着“明日去买百合种球”,忽然轻笑出声——上元节的灯影会散,但有些东西,早已在心底扎了根。譬如他掌心的温度,譬如她此刻,比花灯更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