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的雪下得纷纷扬扬,昭昭站在廊下望着庭院里那株老梅。十七岁的少女身量已长开,一袭蓝氏校服衬得她如冰雪雕琢。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青玉坠子——那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昭昭。"蓝静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进来吧,有要事相商。"
屋内炭火暖融,蓝启仁端坐主位,蓝曦臣静立一旁。青年身姿挺拔如松,额间云纹抹额更添几分清冷气质。见昭昭进来,他微微颔首,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温若寒派使者送来聘书。"蓝启仁开门见山,将一卷烫金文书推至案前,"要为他长子温旭求娶你。"
昭昭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父母死于他手,他竟敢..."
"温氏势大,如今各世家敢怒不敢言。"蓝静姝叹息,"但若直接拒绝,恐给蓝氏招来祸端。"
屋内陷入沉寂。窗外雪落无声,昭昭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忽然,一个清润的声音打破沉默:
"不如...我与昭昭成亲。"
蓝曦臣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昭昭猛地抬头,正撞进青年沉静的眸光里。他神色如常,耳尖却泛起薄红:"温氏再嚣张,也不至于强夺人妻。"
"胡闹!"蓝启仁拍案而起,"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并非儿戏。"蓝曦臣行礼,"昭昭与我青梅竹马,修为相当,家世...虽她父母已故,但昭昭母亲与姑姑亲同姐妹。对外宣称我们早有婚约,合情合理。"
他说得滴水不漏,唯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情绪。昭昭怔怔望着他侧脸,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雨夜,少年也是这样挺直脊背为她挡去风雨。
"昭昭,你怎么想?"蓝静姝轻声问。
她垂下眼睫:"但凭师父做主。"顿了顿,又补充道,"若能保全蓝氏,弟子愿意。"
——愿意什么?嫁给师兄?还是仅仅愿意演这场戏?昭昭自己也不清楚了。
三日后,蓝氏广发喜帖,宣称少主蓝曦臣与师妹陈昭昭履行幼时婚约。姑苏城内张灯结彩,没人看出这场婚事背后的无奈。
大婚当日,昭昭穿着绣有蓝氏云纹的嫁衣,由蓝静姝亲手绾发。铜镜中的少女眉目如画,却不见新嫁娘应有的羞怯欢喜。
"委屈你了。"蓝静姝为她簪上最后一支玉钗,"等风波过去..."
"师父不必担心。"昭昭打断她,唇角扬起倔强的弧度,"师兄待我极好,这婚事...不委屈。"
喜堂上,蓝曦臣一袭红衣,俊逸非凡。他们按古礼三拜,在众人祝福声中结为夫妻。拜堂时,昭昭不小心碰到他指尖,那温度烫得惊人。
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烧。待喜娘退去,新房内只剩二人相对无言。昭昭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忽然觉得荒唐——她与师兄相识十一载,如今竟不知该如何相处。
"昭昭。"蓝曦臣先开口,声音轻柔,"你不必勉强。这桩婚事只为应对温氏,我们...还像从前一样便好。"
她抬头看他,青年眉眼依旧温润,却多了几分她读不懂的情绪。是啊,师兄向来重诺,答应护她周全便一定会做到。这婚事于他,不过是践行当年"云深不知处就是你的家"的承诺罢了。
"我明白。"昭昭强扯出笑容,主动抱起一床锦被,"我睡那边的床就好了。"
蓝曦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红烛燃尽,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银霜。昭昭听着屏风后均匀的呼吸声,悄悄将脸埋进被子里。她应该庆幸的,师兄待她这样好。可为什么心口像堵了团棉花,又闷又疼?
婚后的日子比昭昭预想的要...寻常。蓝曦臣依旧黎明即起,处理宗务到深夜;她则协助师父教学,偶尔下山除祟。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开始同住一室,朝夕相对。
这样的时刻越来越多。昭昭在厨房研究新点心时,蓝曦臣会"恰好"路过尝第一口;她夜读睡着后,总会在榻上醒来,身上盖着他的外袍;而每当蓝曦臣外出归来,案头永远有一杯温度刚好的茶。
婚后第三年,射日之征爆发,蓝曦臣与昭昭并肩作战,一个箫声化刃,一个剑出如虹,成为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组合。
一次混战中,昭昭看见温旭的剑直取蓝曦臣后背,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剧痛从肩胛传来时,她竟有些欣慰——这次终于轮到她保护他了。
"昭昭!"蓝曦臣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你..."
"扯平了..."她勉强笑笑,意识开始模糊,"师兄...其实我..."
话未说完,黑暗便吞噬了她。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蓝曦臣颤抖的怀抱,和落在她额头上那个羽毛般的吻。
昭昭从昏迷中醒来时,肩上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晨光透过纱窗,在床榻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她试着动了动手指,立刻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
蓝曦臣伏在床边浅眠,素来一丝不苟的发冠有些松散,几缕散发垂落在额前。他仍穿着那日的染血白衣,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昭昭轻轻蜷起手指,蹭过他掌心的薄茧。这个细微的动作立刻惊醒了浅眠的人。
"昭昭!"蓝曦臣猛地直起身,琉璃色的眸子瞬间被惊喜点亮,"你终于醒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热后才长舒一口气,"已经三天了...医修说伤口再深一寸就会伤到肺叶,你怎么能..."
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上下滚动。昭昭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心头泛起细密的疼。她想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头,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轻嘶一声。
"别动。"蓝曦臣急忙按住她,"要喝水吗?还是..."
"师兄。"昭昭轻声打断他,"温氏…”
他握紧她的手,"多亏明玦兄及时赶到,温氏暂时退兵。"
昭昭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你...你是不是亲了我?"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过唐突,万一是她昏迷前的幻觉...
蓝曦臣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垂下眼睫,沉默地为她掖了掖被角,就在昭昭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忽然极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音节像一滴蜜落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昭昭睁大眼睛,胸腔里仿佛有只蝴蝶在扑腾。她想追问,却见蓝曦臣已经起身去端药碗,背影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养伤的日子既漫长又奇妙。蓝曦臣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喂药、换药、念书给她解闷。
一个月后,昭昭伤势好转,温氏反扑的消息如野火般传遍各大世家。
昭昭正在屋内整理药材,蓝曦臣匆匆推门而入,手中捏着一封加急密信:"各大世家集结主力,正向不夜天城进发。"
"终于要决战了。"昭昭放下药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肩上的伤疤——那是为蓝曦臣挡剑留下的痕迹,"我们何时出发?"
蓝曦臣眉头微蹙:"你伤势未愈..."
"已经好了。"昭昭起身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师兄,这次我不会在后面等。"
蓝曦臣凝视她坚定的眼神,终是轻叹一声:"三日后出发。"他忽然收紧手指,"但你必须答应我,不可再逞强。"
昭昭笑着点头,却在心里默默补充——若你有危险,我依然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你前面。
黎明时分,蓝聂联军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前集结。聂明玦骑在马上,霸下寒光凛凛:"温贼欺人太甚,今日定要讨个公道!"
"大哥说得对!"聂怀桑缩在后面小声附和,被聂明玦瞪了一眼立刻噤声。昭昭忍不住轻笑。
大军开拔,尘土飞扬。昭昭与蓝曦臣并肩而行,十指在袖袍遮掩下紧紧相扣。
不夜天城外,黑云压城。温若寒站在城楼上,黑袍猎猎,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就凭你们这些蝼蚁,也敢挑衅温氏权威?"
聂明玦长刀一指:"温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战鼓擂响,杀声震天。昭昭与蓝曦臣背靠背立于战场中央,她的玉箫吹奏出摄魂之音,他的朔月划出凛冽寒光。两人灵力交融,在周身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所过之处温氏修士纷纷败退。
"东南方,三个!"昭昭箫声一转,三道音刃精准击倒偷袭者。
蓝曦臣剑势如虹,将扑来的敌人拦腰斩断:"西北有埋伏!"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心有灵犀。昭昭甚至不需要回头,就能感知到蓝曦臣的每一个动作。这种默契引来远处聂明玦的赞叹:"好一对神仙眷侣!"
战况胶着之际,聂明玦与蓝曦臣同时出手,霸下与朔月一左一右刺向温若寒。孟瑶不知何时已潜至城楼,一剑刺入温若寒后心!
一代枭雄轰然倒地,剩余的温氏修士见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战场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昭昭突然晕倒,被飞奔而来的蓝曦臣稳稳接住。她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却挂着笑:"我们...赢了..."
"嗯,赢了。"蓝曦臣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我们回家。"
射日之征结束后,修真界迎来了久违的和平。昭昭与蓝曦臣回到云深不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