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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

烬华录

(雪粒子扑在琉璃瓦上碎成细盐,阿纥宁盯着顾沉砚袖中滑落的鸦羽,突然想起十年前白雀部祭典上,裴砚临替她别鹤首铃时指尖的温度。那时他还不是摄政王,只是个跟着商队混进西戎的大盛少年,发间别着她编的银铃兰,说要带她去看承天门的铜鹤。)

「裴砚临的鹤纹剑......」顾沉砚被攥得腕骨发白,却忽然笑起来,那抹笑在雪光里碎成冰碴,「公主可知,当年白雀部的烬火之阵为何失灵?不是巫女灵力不足,是有人在阵眼处......」话未说完,裴砚临的指尖已点中他哑穴,寒鸦羽翩然落地,恰好盖住阿纥宁裙角的烬火纹样。

「顾少卿今日喝多了。」摄政王的声音像冻住的弓弦,他松开手时,阿纥宁看见他掌心那道灼痕竟在渗血——与她藏在衣襟下的鹤形胎记,隔着几层蜀锦仍在发烫。雪突然变大,宫灯被吹得左右摇晃,裴砚临披风上的鹤纹在明暗间忽断忽续,像极了她昨夜在梦里看见的、被他亲手斩断的鹤灯。

「跟我来。」他忽然拽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把十年前的火重新按进她骨血。阿纥宁踉跄着撞进他怀里,嗅到他身上混着雪水的沉水香——那是她母族用来镇魂的香方,却被他用来掩盖血腥味。经过太极殿时,檐角铜铃突然齐鸣,她听见自己银铃与殿内编钟共振的声响,竟与白雀部亡族时的丧钟一模一样。

太庙后巷的鹤灯果然亮着。六角宫灯上的鹤纹被烧去半只翅膀,余下的那只正对着裴砚临剑鞘上的断鹤,火光跳跃间,双鹤竟似要振翅交颈。阿纥宁摸到袖中焚鹤玉在发烫,玉面映出摄政王侧脸——他左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道新伤,像被鹤喙划过的血痕。

「十年前你问我,为什么要替大盛打仗。」裴砚临拨弄鹤灯烛芯,火星溅在他指尖凝成黑痂,「现在告诉你,因为有人用白雀部全族的命做要挟,让我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他忽然转身,鹤纹剑出鞘三寸,寒光映着她瞳孔里的火焰,「而你母族的烬火之阵......根本不是用来护国,是用来打开西戎王陵的钥匙。」

阿纥宁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冷的石狮子。她想起顾沉砚未说完的话,想起裴砚临掌心的灼痕——那形状分明是火折子烫的,就像当年她为了救他,亲手用巫火灼烂自己胎记时的模样。鹤灯突然爆响,火星溅在她裙角,竟烧出与他剑鞘断鹤一模一样的缺口。

「所以你当年推开我,让火舌吞掉白雀部王庭,」她听见自己声音像碎在雪地里的银铃,「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抢那枚焚鹤玉。现在又用鹤灯引我来,是想把我炼成打开王陵的活阵眼?」裴砚临喉结滚动,剑刃却又逼近半寸,寒芒在她颈间割出细血珠,混着雪水滑进衣领。

「是。」他说,这个字像冰锥扎进她心脏。可她看见他握剑的手在发抖,看见他眼底翻涌的不是杀意,是十年前她在火海里见过的、即将溺毙的绝望。鹤灯突然熄灭,四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唯有他掌心的灼痕与她胎记在黑暗中相认,像两颗隔世的星,明知靠近会焚尽彼此,却仍要拼尽全力相撞。

「那就动手吧,将军哥哥。」阿纥宁闭上眼,任由他的剑刺穿她左肩。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反而有温热的液体溅在她脸上——是血,带着沉水香的血。她猛地睁眼,看见顾沉砚的银蟾剑从裴砚临后背透出,而摄政王的鹤纹剑,终究偏了三寸,只划破她锁骨,在苍白皮肤上烙下蝴蝶般的血印。

「大理寺查到的真相,」顾沉砚的声音在颤抖,「是裴砚临用自己的命,换了白雀部巫女的活口。当年火海里他替你挡的不是木梁,是十二道烬火咒......」阿纥宁觉得天旋地转,她看见裴砚临缓缓倒地,血浸透他玄色广袖,露出里面与她一模一样的鹤形刺青——完整的双鹤衔珠,原来一直藏在他贴近心脏的位置。

「别碰......」裴砚临抓住她手腕,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她掌心画下残缺的鹤纹,「太庙地砖下......有你母族的《雪烬咒》真本......他们想让你......」话未说完,他眼神突然涣散,手无力垂下,鹤纹剑掉在地上,与她腕间银铃相撞,发出清越却破碎的声响。

雪停了。阿纥宁跪在他身边,发现他掌心的灼痕竟与她胎记严丝合缝。原来十年前的火,是他用自己的命替她续了十年光阴;原来每一道看似伤害的痕,都是他血肉铸的盾。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终于在他袖底摸到半片鹤首铃——那是她以为早在火中遗失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信物。

「裴砚临,」她贴着他耳边哭,雪落在他睫毛上,像未落完的鹤羽,「你说过要带我看承天门的铜鹤振翅......现在雪停了,你睁眼看看好不好......」远处传来宫钟轰鸣,十二声钟响里,她听见自己银铃与他鹤首铃的共鸣,那是白雀部巫咒里「生死同烬」的响,却再也换不回他眼中的星光。

顾沉砚捡起地上的鹤灯,发现灯座内侧刻着小字:「以身为烬,护鹤长鸣」。阿纥宁摸着裴砚临渐渐冷下去的手,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总在雪夜咳血——原来当年那十二道烬火咒,早就在他脏腑里种了永不熄灭的雪烬,每到冬至,便要拿命来熬。

太庙的地砖下,《雪烬咒》真本在微光中展开,第一页写着:「双鹤交颈时,必以血为引,以骨为契,方能破万世迷局。」阿纥宁将焚鹤玉按在裴砚临掌心,玉面突然裂开,露出里面他年少时写的纸条:「阿宁,若有来生,我做西戎的雪,你做大盛的月,这样我们落在同一片瓦上时,就不会烫着彼此了。」

雪又下起来了。承天门的铜鹤在风雪中振翅,可再也没有少年会牵着她的手,说「鹤灯亮了」。阿纥宁替裴砚临拢好披风,发现他锁骨下方纹着极小的银铃兰——原来她每年收到的、从摄政王府飘来的银铃兰花瓣,都是他用指尖血养的。

「顾少卿,」她站起身,银铃在风雪中碎成齑粉,「帮我做件事。」鹤纹剑在她手中折射冷光,剑尖挑起顾沉砚腰间银蟾佩,「用大理寺的密道,把裴砚临送去西戎王陵。白雀部的巫女,该送她的鹤归巢了。」

顾沉砚看着她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卷宗里的记载:白雀部巫女有通阴阳之能,却要以剜目为代价。而此刻阿纥宁的右眼,正渗出细细的血线,在雪光中画出比鹤灯更凄美的弧。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苍茫。阿纥宁背着裴砚临走进太庙密道,腰间银铃的碎玉硌着皮肉,却比不上心口的疼。她知道,从今天起,大盛的摄政王死了,西戎的雪烬里,却多了一只永远不会振翅的鹤。

而她,终究要带着他的骨血,去完成那个用一生血泪写成的局——双鹤交颈,生死同烬,原来不是诅咒,是他能想到的、最温柔的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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