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程雨站在录音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玻璃，节奏与外面渐大的雨声重合。三天了，自从那晚在陆远公寓的对话后，他们再没提起伯克利的事，也没提起林冉的绯闻。工作照常进行，对话依旧流畅，可某些东西卡在了他们之间，像一段始终调不准的音轨。

“再来一遍？”陆远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打断了程雨的思绪。

他回过神，按下通话键：“第三段副歌的情绪不够，再来。”

陆远隔着玻璃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重新调整了麦克风的位置。程雨注意到他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浅色的疤痕，是上次恐慌发作时指甲掐出来的。他忽然想起那个雨夜，陆远蜷缩在出租车后座，呼吸急促得像溺水的人，而自己除了紧紧握住他的手，什么也做不了。

音乐响起，陆远闭上眼睛，声音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空气：

*“我们建造高墙，却忘了留一扇窗…”*

程雨的手指悬在调音台上，迟迟没有落下。这歌词是陆远新写的，他从未听过。旋律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温柔，让他想起陈默生前未完成的那首歌——同样关于囚禁与逃离。

“怎么样？”录音结束后，陆远推开控制室的门，额前的碎发被汗水微微浸湿。

程雨没有立刻回答。他调出刚才的录音波形，屏幕上的曲线起伏如心跳图。“为什么改歌词？”

陆远靠在桌边，拿起程雨的咖啡喝了一口——这个动作在过去两周里已经成了习惯。“原版太矫情了。”

“现在这首听起来像告别。”程雨盯着他。

空气凝固了一秒。陆远放下杯子，塑料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微的声响。“所有歌都是某种告别，不是吗？”

程雨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想说些什么，想质问陆远是不是已经决定了去伯克利，想告诉他自己可以等，可以每个月飞一次波士顿——但录音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程老师！”宣传助理小周举着手机冲进来，“林冉刚刚开了直播，说您和陆远的合作是‘资本运作’，还放了一段你们在后台…”

程雨一把抓过手机。屏幕上，林冉妆容精致的脸正对着镜头微笑：“粉丝们很好奇为什么新人陆远能拿到这么多资源？其实很简单…”画面切到一段模糊的视频——昏暗的走廊里，程雨将陆远按在墙上，手指擦过他的嘴角。

录音室里死一般寂静。程雨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膜里轰鸣。视频是三个月前的，那天陆远嘴角沾了咖啡沫，他随手帮他擦掉。现在看来，却像某种暧昧的调情。

“我去处理。”程雨把手机扔回给小周，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腕。陆远的指尖冰凉。“别去。”

“她这是造谣！我可以起诉——”

“然后让全天下都知道视频是假的，但我们关系是真的？”陆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冰水浇下来。

程雨僵在原地。他忽然意识到陆远在害怕什么——不是绯闻，而是被公开后的连锁反应：媒体的追问，粉丝的审视，赞助商的犹豫，以及那个最现实的问题：两个刚崭露头角的音乐人，能否承受这样的关注？

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响。程雨慢慢转回身，发现陆远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苍白得可怕。

“你早就想过这些，是不是？”他哑着嗓子问。

陆远松开他的手腕，低头整理效果器的连接线，动作机械得近乎麻木。“我在医院实习时见过一个病人…同性恋，被公司开除后吞了一整瓶安眠药。”他扯了扯嘴角，“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还不如死了干净’。”

程雨感到一阵窒息。他突然粗暴地关掉了所有设备，显示屏一个接一个熄灭，最后只剩下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笼罩着他们。

“看着我。”他扳过陆远的肩膀，“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些？”

陆远终于抬起头，眼眶发红：“那伯克利呢？绯闻呢？你的巡演合同里可是有道德条款的！”

“去他妈的合同！”程雨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我花了十年才找到你，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这句话像打开了某个闸门。陆远猛地抓住程雨的衣领，吻了上去。这个吻毫无技巧可言，几乎是撞上来的，带着咸涩的泪水和压抑太久的颤抖。程雨尝到了血腥味——可能是谁的嘴唇被咬破了，但他不在乎。他扣住陆远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仿佛要把所有说不出口的话都灌进对方肺里。

当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时，控制台突然发出“滴”的一声——备用电源启动了，屏幕陆续亮起，照亮两人狼狈的脸。

陆远喘着气笑了：“我们刚才是不是触发了消防系统？”

程雨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血迹：“现在你欠我一个完美的录音。”

“成交。”陆远凑近他耳边，呼吸拂过颈侧，“但有个条件…今晚陪我面对林冉。”

窗外，暴雨仍在继续，但云层边缘已经透出一线微光。程雨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