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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卑斯山下(二)

腐生(上)

最初的日子,相无忧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待在房间里,要么望着窗外的雪山发呆,要么抱着膝盖坐在壁炉前,眼神空洞。他对何以的照顾表现得顺从却疏离,机械地吃饭、喝水、吃药,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何以并不强迫他。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守护者,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会定时送来食物和药物,轻声提醒他该休息了,或者该出去透透气了。他从不追问相无忧的过去,也不试图进行任何“治疗性”的谈话,只是安静地陪伴。

他会坐在离相无忧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书,或者处理一些工作邮件。房间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壁炉的火光跳跃着,营造出一种安全而宁静的氛围。

偶尔,相无忧会偷偷地、飞快地瞥一眼何以。这个男人和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傅行舟是暴戾的冰山,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其他人要么是畏惧傅行舟的权势,要么是带着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打量他。

而何以,他强大、神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与包容。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这雪山一样,沉默而稳固,让相无忧那颗惊惶不安的心,找到了一丝可以依靠的支点。

一周后,在一个阳光格外好的午后,何以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相无忧身边,轻声说:“外面的雪停了,阳光很好。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相无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走出这个房间?

面对外面的世界?

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何以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

过了许久,相无忧才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何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他拿来厚实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和手套,仔细地帮相无忧穿戴好,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推开厚重的木门,清冽而带着松香的空气扑面而来。相无忧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阳光洒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松树,枝桠上挂着晶莹的冰凌。

何以没有拉他的手,只是走在他身侧半步之前,像一个无声的屏障。

相无忧的脚步很慢,很轻,踩在松软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他低着头,不敢看太远,只盯着脚下洁白的雪地。

“看那边,”何以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有只小松鼠。”

相无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的松树枝头,一只毛茸茸的、尾巴蓬松的小松鼠,正抱着一个松果,警惕地看着他们。那双黑豆般的小眼睛,充满了生机。

相无忧的目光在那只松鼠身上停留了几秒,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他们在院子里走了很短的一段路,相无忧就觉得有些疲惫。何以立刻察觉到了,轻声说:“累了就回去。明天可以再来。”

回到温暖的房间,脱下厚重的衣物,相无忧坐在壁炉前,感觉身体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流。那只松鼠警惕又灵动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何以开始尝试一些更温和的互动。

他会在下午茶时间,端来刚烤好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苹果派,还有热可可。“尝尝看?这里的苹果很甜。”他的语气自然,没有刻意的讨好。

相无忧犹豫了一下,拿起一小块。香甜酥脆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温暖的满足感。他已经很久没有尝到食物的味道了。在傅行舟身边,进食更像是一种维持生命的任务。

何以注意到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他还会在晚上,壁炉的火光跳跃时,放一些轻柔的钢琴曲或者舒缓的自然音乐。有时,他会拿起一本诗集,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轻声朗读其中的片段。不是读给相无忧听,更像是自言自语,营造一种宁静的氛围。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相无忧抱着膝盖坐在壁炉边的地毯上,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地听着。

那些诗句像温柔的溪流,无声地浸润着他干涸龟裂的心田。

他听不懂所有的意思,但那舒缓的节奏和声音本身,就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

一天晚上,当何以读完一段,合上书本时,相无忧忽然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后来呢?”

何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刚才读的那个故事片段。

他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但很快被他掩饰下去。他重新翻开书,找到那一页,继续轻声读了下去。

这是相无忧第一次主动开口询问。虽然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是一个巨大的突破。

几天后,何以将一个连接好的平板电脑递给相无忧。“想看看你妹妹吗?”

相无忧的手指瞬间攥紧了衣角,紧张地看着屏幕亮起。

视频接通了。屏幕上出现一张苍白却带着温柔笑意的少女脸庞,正是他的妹妹相永安。她眼神明亮,带着笑意。

“哥!”妹妹的声音清脆而充满活力,“你还好吗?何先生说你很好,让我不要担心。”

相无忧看着妹妹鲜活的笑脸,听着她充满生气的声音,眼眶瞬间就红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用力地点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哥,你别哭啊!”妹妹有些慌了,“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相无忧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哥在外面出差,”他不想让妹妹看出什么,“何先生是我的老板。”

话了一些家常,相无忧怕聊多了把心事全暴露出去,主动挂了电话。

他很欣慰,他知道妹妹真的安全了。他肩头那副名为“责任”的沉重枷锁,终于被卸下了大半。

挂断视频后,相无忧久久地抱着平板电脑,无声地流泪。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混杂着释然、喜悦和巨大感激的泪水。

何以递给他一张纸巾,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知妹妹安全后,相无忧的心防明显松动了许多。他开始更主动地走出房间,探索这个陌生的环境。

何以带他去了小镇上。小镇很小,很安静,石板路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两旁是色彩明快的小木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白雪。空气冷冽清新,行人不多,见面都会友好地点头微笑。

相无忧起初很紧张,紧紧跟在何以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人。何以也不催促,只是放慢脚步,陪着他慢慢走。

他们去了镇上的面包店,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着诱人的麦香。何以买了一个还热乎的牛角包,掰了一半递给相无忧。相无忧小口小口地吃着,香甜酥脆的口感让他满足地眯了眯眼。

何以看着他细微的表情变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他们去了小镇边缘的湖边。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的雪山。阳光洒在冰面上,闪烁着钻石般的光芒。

“想试试吗?”何以指着冰面问。

相无忧看着光滑的冰面,有些犹豫,但眼神里又带着一丝好奇。

何以伸出手:“别怕,我扶着你。”

相无忧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将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了何以温暖的掌心。何以的手很稳,带着他小心翼翼地踏上冰面。一开始相无忧走得摇摇晃晃,紧张得手心冒汗。何以耐心地引导着他,教他如何保持平衡。

当相无忧终于能自己慢慢地在冰面上滑行一小段时,一种久违的、微弱的喜悦感涌上心头。他看着冰面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第一次觉得,那个影子似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他们还去了附近的山林徒步。

踩着厚厚的积雪,听着脚下“咯吱”的声响,呼吸着带着松针清香的冷空气。

何以会指着雪地上小动物的足迹,告诉他那是兔子,那是狐狸。会教他辨认不同的树种。

有一次,他们甚至远远地看到了一群在雪地里觅食的野鹿。那些优雅的生灵在雪白的背景下,美得像一幅画。相无忧屏住呼吸,看得入了神。

大自然磅礴而宁静的生命力,无声地滋养着他枯萎的心灵。

在一个飘着雪花的傍晚,壁炉的火光格外温暖。何以和相无忧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喝着热可可。

又过了几天,相无忧在何以的书房里,看到了一本关于星空的摄影集。

他看得入了迷。

晚上,何以带他去了小镇附近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坡。远离了灯光污染,夜空如同墨蓝色的天鹅绒,上面缀满了璀璨的钻石。银河横跨天际,壮丽得令人窒息。

“那是猎户座,”何以指着天空中的几颗亮星,“那是北斗七星……那边是天鹅座……”

相无忧仰着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如此浩瀚而美丽的星空。

他忘记了寒冷,忘记了恐惧,完全沉浸在这宇宙的壮阔之中。一种渺小却又奇异地与这宏大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美……”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和向往。

何以站在他身边,看着少年被星光映亮的侧脸,那双曾经空洞麻木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微弱却真实的光芒。他知道,那名为“希望”的种子,终于在这片被暴风雪摧残过的土地上,悄然萌发了嫩芽。

日子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小镇里平静地流淌。相无忧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下逐渐恢复,更重要的是,他的心灵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复苏。

他开始有了细微的表情变化,会对着面包店橱窗里可爱的姜饼人露出浅笑;会在何以讲一个冷幽默时,嘴角微微上扬;会在喂食院子里的小鸟时,眼神变得柔和专注。

他不再总是沉默。

虽然话依旧不多,但会主动问何以一些问题,关于小镇的历史,关于山里的动物,关于他看的书。

他甚至开始尝试用何以提供的纸笔,笨拙地画一些简单的线条——窗外的雪山,壁炉里的火焰,或者一只想象中的小鸟。

何以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陪伴。他提供安全的环境、无条件的接纳和温柔的引导,却从不越界,从不试图挖掘相无忧不愿提及的伤痛。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园丁,耐心地等待着那株饱受摧残的花苗,在阳光雨露下自己慢慢舒展枝叶,重新绽放。

然而,这份宁静并非毫无波澜。

傅行舟的势力如同巨大的阴影,始终笼罩在远方。

何以的手下会定期汇报傅行舟那边的动向——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动用了庞大的资源在国内外疯狂搜寻相无忧的下落,甚至不惜代价地追查何以的背景。

傅行舟的愤怒和偏执,隔着遥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何以对此只是淡淡一笑,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他早已布下重重迷雾,并加强了小镇的安保,确保这里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堡垒。他告诉相无忧:“别担心,他找不到这里。你只需要安心休养。”

相无忧听到傅行舟的名字时,身体还是会本能地僵硬,眼底会掠过一丝深藏的恐惧。但很快,在何以平静而笃定的目光中,在那温暖壁炉和窗外宁静雪山的抚慰下,那份恐惧会慢慢平复下来。

他知道危险并未远离,但此刻,在这个小小的、被守护着的世界里,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安全”和“自由”的东西。他开始贪婪地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空气,努力地抓住这黑暗中透出的每一缕微光,努力地……学习如何重新做一个“人”。

疗愈之路漫长,破茧重生亦非朝夕。但至少,在这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冬日里,相无忧那颗被冰封已久的心,终于开始感受到一丝解冻的暖意,并尝试着,向着那微光的方向,艰难而坚定地迈出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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