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面

"许总监..."小陈怯生生地走过来，"周总刚才来电话，说有位林夏小姐可能会来，让我们好好接待..."

许明真闭上眼睛，数到十才睁开。"先处理这个装置，我去给周总打电话。"

三个小时后，当许明真终于协调好艺术家和修复师，勉强挽救了那个装置作品时，她的手机再次响起。周明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贯的轻松愉快。

"明真啊，听说你和林夏有点小摩擦？别太在意，她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性格。"

许明真捏着鼻梁："周总，展览已经确定了所有细节，临时增加作品会打乱整个布局。"

"我明白你的顾虑，但林夏的作品确实很有冲击力。"周明远顿了顿，"这样吧，把二楼休息区临时改成她的展示空间，不需要太大，放几幅画就行。"

"可是休息区是赞助商——"

"就这么定了，明真。"周明远的语气不容反驳，"林夏明天上午会带作品过来，你负责对接。对了，她可能会在墙上直接作画，别太紧张。"

电话挂断，许明真盯着手机屏幕，感到一阵无力。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精心策划的展览将被一个街头艺术家的随意涂鸦打乱，而她作为策展人的专业判断被完全忽视。

第二天清晨，许明真比平时早了一小时到达画廊。她需要重新规划参观路线，调整灯光设计，最重要的是，准备好面对那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林夏。

令她意外的是，林夏已经等在画廊门口，这次穿着工装裤和简单的白T恤，头发扎成凌乱的马尾，看起来比昨天顺眼多了。她身边放着几个颜料桶和一个大帆布包，正专注地在素描本上画着什么。

"早。"林夏头也不抬地说，仿佛早已感知到许明真的到来，"我想了想，昨天是有点过分。所以..."她撕下素描本上的一页递给许明真，"这是我对你那个装置的修复建议。"

许明真接过纸，上面是一个精妙的金属丝重组方案，被破坏的部分被重新设计成仿佛被外力撕裂的效果，反而增强了作品的张力。她惊讶地抬头，对上林夏带着笑意的眼睛。

"别那么惊讶，我可是正经艺术学院毕业的。"林夏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只是比起画廊，我更喜欢街头罢了。"

许明真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林夏的判断可能过于武断了。她清了清嗓子："二楼的空间已经准备好了，但墙面不能直接涂画，我们有专门的展示板——"

"太棒了！"林夏已经拎起颜料桶往里走，"带我去看看那个'不能涂画'的墙。"

许明真跟在后面，不知为何，嘴角微微上扬。也许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艺术家，真的能为这场过于安全的展览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当林夏站在二楼空白的墙面前，手指轻抚过光洁的表面时，许明真注意到她眼中的光芒变得不同了——专注、炽热，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面等待被赋予意义的白墙。

"你知道吗？"林夏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像自言自语，"我十六岁离家出走那天，在火车站的一面墙上画了我的第一幅涂鸦。那是个很丑的太阳，因为那天特别冷。"

许明真没有回应，但她发现自己正屏息等待着下文。

林夏转过身，笑容中带着许明真读不懂的情绪："所以对我来说，墙从来不只是墙。它们是画布，是日记，是..."她顿了顿，"是家。"

这一刻，许明真感到某种坚冰在她的专业面具下悄然融化。她递过一把钥匙："这是颜料储藏室的。用你需要的任何东西。"

林夏接过钥匙，两人的指尖短暂相触。许明真迅速收回手，但那种微妙的温度似乎留在了皮肤上。

"合作愉快，许总监。"林夏眨了眨眼，"我保证这次不会破坏任何东西...除非那会让它变得更好。"

许明真转身离开时，听见颜料罐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画笔刷过墙面的第一道声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林夏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生动，而她面前的白墙上，一道鲜红的弧线正如日出般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