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将窗外的城市灯光折射成模糊的色块。许明真站在画廊二层的办公室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杯中的黑咖啡早已冷却，就像她此刻的表情。

"许总监，一楼展区的灯光调试好了，您要下去看看效果吗？"助理小陈站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

许明真转过身，将咖啡杯放在办公桌上，顺手整理了一下西装外套的领口。"好的，我马上下去。"她的声音平静而克制，如同她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发髻。

明日画廊的秋季特展《边界之外》是她接手后的第一个大型项目，从策展到执行花了整整四个月时间。这场展览将展出六位新锐艺术家的装置作品，主题探讨现代社会中的各种界限与越界可能。对许明真而言，这不仅是一次职业考验，更是向业界证明自己的机会。

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节奏，许明真穿过画廊大厅，目光扫过每一处细节。灯光角度、作品标签的位置、参观路线的流畅性——这些细节构成了她所理解的完美展览。

"灯光再往左偏五度。"她指向角落里的一个投影装置，"现在的角度会让阴影覆盖作品的三分之一，这不符合艺术家的初衷。"

工作人员立刻调整起来。许明真微微点头，正准备检查下一个展区，一阵骚动从入口处传来。

"对不起，女士，我们正在布展，不对外开放——"保安的声音被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

"我不是来参观的，我是来找人的。周明远在吗？他说我的作品可以在这里展出。"

许明真皱眉走向声源。画廊门口站着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破洞牛仔裤和一件oversize的黑色卫衣，卫衣帽子下露出几缕挑染成粉色的头发。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着一个几乎和她一样高的画筒，看起来与画廊的精英氛围格格不入。

"我是展览总监许明真。"许明真走上前，声音比平时冷了几分，"周总是我们老板，他现在不在。请问您是？"

女子转过头，许明真这才注意到她右眼角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林夏。"她简短地回答，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周总上周在798看过我的街头涂鸦，说可以考虑在你们画廊展出。"

许明真接过名片，上面印着"林夏·自由艺术家"和一个电话号码，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这个自称艺术家的人，内心已经下了判断——又一个想靠关系挤进正规展览的业余爱好者。

"林小姐，我们的展览已经确定了六位参展艺术家，所有作品都已经就位。"许明真将名片递回去，语气礼貌而疏离，"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关注我们下一季的公开征集。"

林夏没有接名片，反而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周总可不是这么说的。"她拍了拍背上的画筒，"他说'随时欢迎你来画廊聊聊'，所以我今天就来了。"

许明真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周明远总是这样，随口承诺却不通知下属，给她增添无谓的工作量。"林小姐，我很抱歉，但我们的展览明天就开幕，实在没有空间——"

"哇，这就是《边界之外》的展区吗？"林夏突然绕过她，大步走进画廊中央，目光被主展区的大型装置吸引，"这个'牢笼'的概念不错，但太温和了。真正的边界突破应该更...具有破坏性。"

许明真快步跟上，强压着怒气。"林小姐，请您不要触碰展品。"

林夏已经走到装置前，手指几乎要碰到那些精心排列的金属丝。"你知道吗？在柏林墙倒塌那天，人们用锤子和凿子亲手拆毁那道分隔他们的墙。"她的眼睛在画廊灯光下闪闪发亮，"那才是真正的艺术——打破界限的行动本身。"

"这是周毅先生的作品，他花了三个月时间——"许明真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林夏的手指已经碰到了金属丝，轻轻一拨，整个装置的平衡被打破，几根金属丝垂落下来。

"你干什么！"许明真几乎是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林夏的手腕，"这是价值二十万的装置艺术！"

林夏却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满足感看着被"破坏"的作品。"现在它更有趣了，不是吗？"她歪着头，"原本完美的几何形态被打破，这不正是'边界之外'的最好诠释？"

许明真感到血液冲上头顶。她松开林夏的手腕，深吸一口气："保安，请这位女士离开。"

两名保安立刻上前，但林夏已经自己往门口走去，背上的画筒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告诉周总我来过了。"她回头对许明真说，眼神中带着挑衅，"顺便说，你们的展览太安全了，根本配不上'边界之外'这个名字。"

玻璃门在林夏身后关上，许明真站在原地，感到一阵眩晕。她转向被破坏的装置，大脑飞速运转着修复方案。更糟的是，她不得不承认林夏的话刺痛了她——这个展览确实安全而精致，但缺少真正的冒险精神。

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