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的邮件躺在收件箱最上方，标题刺眼得让程小雨胃部抽搐：

《病猫日记》选题通过！请将阿橘的治疗过程改编成8篇连载漫画

附件里的合同条款中，"萌化""轻松幽默""正能量结局"几个词被标黄高亮。程小雨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阿橘正在她腿窝里蜷成一团，留置针留下的秃斑还没长好。

"……他们说这是'宠物励志故事'。"她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手机震动起来，林妍发来一张照片——出版社编辑的名片，背面手写着"真实故事优先考虑"。

程小雨突然抓起钥匙冲出家门，连拖鞋都没换。

宠物医院的消毒水味永远不变。

阿橘在体检台上紧张地发抖，程小雨摸着它嶙峋的脊背，听兽医念出一连串数字："BUN值还是偏高，尿蛋白也比上周……"

"会死吗？"她突然问。

兽医推了推眼镜："控制得好可以活很多年，但需要终身用药，就像人类的慢性病。"

候诊室电视里正播放某网红犬的"抗癌日记"，弹幕飘过一片"好可爱""哭死了"。程小雨盯着屏幕里被穿上小天使服装的狗，想起编辑的附加要求："最好给猫咪画些可爱装扮，读者喜欢。"

阿橘的爪子勾住她的衣领，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林妍的工作室堆满摄影器材。

"所以你纠结的是，"她递给程小雨一杯薰衣草茶，"要不要把痛苦包装成商品？"

程小雨盯着茶杯里旋转的花瓣。阿橘在她膝盖上踩奶，前爪精准避开她左腕的疤痕。

"他们想要的是'病弱小猫努力活下去'的治愈故事，"她声音发涩，"可实际上阿橘只是……被动承受了我犯的错。"

林妍突然打开投影仪。墙上瞬间铺满照片：程小雨蹲在宠物医院走廊、抱着阿橘输液的侧影、在菜市场认真挑选鲜鱼的下颌线……所有照片里她都微微皱着眉，但眼睛亮得惊人。

"看到吗？"林妍指着最后一张特写，"这是你发现阿橘偷喝你水杯时的表情。"

照片里的程小雨张着嘴，手悬在半空，眼里盛着某种介于恼怒和宠溺之间的光。

"真实不代表丑陋，"林妍轻声说，"阿橘的病痛是真的，但你们之间的羁绊也是真的。"

阿橘突然跳上茶几，打翻了薰衣草茶。深紫色液体在照片上晕开，恰好模糊了所有阴郁的角落，只留下明亮的色块。

深夜的工作台前，程小雨打开了空白文档。

她先画了阿橘中毒那晚的场景：自己跪在地上擦拭呕吐物，猫咪虚弱的爪子搭在她手背。但她在背景加了一轮窗外明月，月光把瓷砖上的血丝照成了星河。

第二格画兽医宣布诊断结果时，她把医疗术语改成了气泡对话框："这位两脚兽家属，你的橘猫只是暂时变成小乌云啦"。

画到第三张时她停下来，翻出手机里阿橘最蠢的照片——戴着伊丽莎白圈还非要钻纸箱，结果卡住半个身子在外面扭动。

"这才是真相，对不对？"她揉着阿橘的耳朵尖，"痛苦和快乐像猫毛一样缠在一起，根本梳不开。"

橘猫甩了甩尾巴，一爪子拍在数位板上，画布顿时多了一串彩色爪印。程小雨愣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她保留了这个意外效果，在爪印旁加上小字：【阿橘亲自校对】

截稿日前夜，程小雨收到了出版社的正式offer。

编辑在电话里兴奋地喋喋不休："读者就爱看这种有真实情感支撑的作品！特别是你画的那页'猫咪眼中的两脚兽'，简直……"

程小雨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药瓶上。阿橘的肾药和自己的抗抑郁片并排摆放，一个粉蓝色，一个纯白，在台灯下投出交叠的阴影。

挂掉电话后，她破天荒地主动给母亲发了消息：【我养了一只猫，它生病了但很坚强】

三分钟过去，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程小雨把手机反扣在桌上，抱起阿橘走向阳台。初夏的晚风里有槐花香，远处写字楼的灯光像坠落的星星。

"我们明天去复诊，"她贴着猫咪温暖的头顶说，"然后……也许可以试试那个猫用轮椅？你不是总想追楼下鸽子吗？"

阿橘在她怀里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程小雨突然想起小时候豆花也是这样，明明已经老得跳不上灶台，却总爱对着麻雀虚张声势。

手机在身后震动起来。母亲回复了一张泛黄的照片：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一只三花猫，背后是奶奶家开满紫藤的院子。

【它很像豆花】母亲写道，【下周我带些鱼干来看你们好吗？】

程小雨把阿橘举高，让它看屏幕上的老照片。橘猫歪着头，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那个小女孩的笑脸。

甜蜜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