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雨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修改意见，太阳穴突突直跳。

"整体风格太阴郁了，"编辑的留言刺眼地挂在对话框里，"我们是宠物杂志，需要更明亮活泼的色调。"

她咬住下唇，瞥了一眼躺在数位板旁边的阿橘。自从中毒事件后，橘猫变得异常黏人，此刻正用尾巴有节奏地拍打她的手腕，像在无声地催促。

"我知道要'明亮活泼'，"程小雨揉着发酸的眼睛对猫说，"但我画不出来。"

阿橘歪头看她，突然一爪子拍在快捷键上——画布瞬间被撤销了十几步，回到最初潦草的线稿阶段。

"喂！"

程小雨去抓它的爪子，却在看到屏幕时愣住了。未经修饰的草图上，阿橘趴在窗台晒太阳的轮廓意外地生动，铅笔线条里藏着一种她近期丢失的松弛感。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阿橘的耳朵猛地转向声源，这个警惕又好奇的姿态被程小雨下意识速写下来。等她回过神，画布上已经出现一系列动态草图：打哈欠时露出的粉色上颚、追尾巴时扭成的毛团、喝水的舌尖卷起的小水花……

她保存文件，鬼使神差地附上留言：【您觉得这种风格如何？】

发送键刚按下去，门铃响了。

林妍提着两大袋食材站在门口，脖子上还挂着相机。

"别这么看我，"她挤进门，"说好来吃饭，但显然你家冰箱只有猫罐头。"

阿橘立刻凑上去闻购物袋，被林妍熟练地挠了下巴。程小雨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来她家做客。

"你什么时候养猫了？"林妍突然问。

程小雨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玄关镜框里嵌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岁的小雨抱着一只三花猫，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豆花，"她轻声说，"我小学时奶奶养的猫。"

空气凝固了几秒。林妍放下袋子，轻轻握住程小雨的手腕——没碰伤疤，只圈住突出的腕骨。

"你画画的习惯也是跟奶奶学的吧？"她指向墙上被忽视已久的素描，"这些比你现在接的商业稿好多了。"

程小雨这才注意到自己什么时候贴了这么多阿橘的速写：睡成液体状的、扑蟑螂的、偷喝她水杯的……每一张都比精心绘制的杂志插图更有生命力。

阿橘适时地跳上料理台，打翻了酱油瓶。

"出去出去！"林妍挥舞着锅铲赶猫，却笑得前仰后合。程小雨看着橘猫炸着尾巴逃窜的背影，突然抓起数位板。

"等我十分钟，"她跑向工作台，"有个构图必须马上画下来。"

深夜的阳台上，两个女孩并排坐在折叠椅上。

林妍的相机屏幕亮着，显示今天偷拍的系列照片：程小雨低头画画的侧脸、被阿橘尾巴扫到鼻子时皱起的眉头、尝到失败料理时夸张的干呕……

"其实我一直有关注你。"林妍突然说，"你退群后，我每周都去你ins看速写。"

程小雨的手指僵在啤酒罐上。她以为那些只有三个点赞的涂鸦无人问津。

"后来你停更了，"林妍的指甲抠着相机带，"直到三个月前突然发了一张橘猫……"

阿橘从纱门缝挤出来，精准地跳进程小雨怀里，打断这场剖白。它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味，但体温已经恢复正常的暖烘烘。

"它救了你，"林妍轻声说，"就像豆花当年救了你一样。"

程小雨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十二岁那年父母离婚，她被送回乡下奶奶家，是豆花陪她度过了整个雨季。后来猫老死了，她也上了初中，再后来……

"你怎么知道豆花的事？"

林妍笑了："你大学喝醉那次，抱着路灯喊了半小时'豆花对不起'。"

夜风吹过程小雨发烫的耳尖。阿橘在她怀里摊成一张猫饼，爪子勾住她的衣角，像是怕她突然消失。

周一早晨，宠物杂志编辑发来语音：

"新风格太棒了！读者调查显示专栏互动率涨了40%，我们要给你开固定版面……"

程小雨把手机放在阿橘耳边播放，橘猫嫌弃地用爪子推开。银行卡刚刚入账的稿费足够还清林妍的借款，甚至还有余裕买那个她看了很久的猫咪爬架。

她打开空白文档，新建了一个命名为《橘色警报》的文件夹。这次没有参考编辑要求，而是直接画下阿橘今早的蠢样子——试图抓窗外麻雀却撞到玻璃，恼羞成怒地啃起了自己的尾巴。

画到第三张时，手机震动起来。林妍发来一张截图，是某出版社的公开征稿：【治愈系图文故事集｜截稿日期8月31日】

附带一条语音："你和阿橘的故事，值得被更多人看见。"

程小雨望向正在撕扯稿纸的橘猫，突然想起兽医说的话："中毒后的猫咪需要长期观察，尤其是肾脏指标……"

她新建了一个日程表：

每周三｜阿橘复查

每天9:00/21:00｜喂药

截稿前完成｜8个故事板

光标在最后一行闪烁。程小雨深吸一口气，又添加了一条：

明天10:00｜复诊（带林妍给的医院推荐信）

阿橘跳上键盘，在回车键上踩出决定性的一爪。

爪痕与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