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雨第一次听见阿橘咳嗽时，正坐在窗边画稿。

那是一种奇怪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的干呕声。她丢下数位笔转身时，阿橘已经恢复了常态，正若无其事地舔着爪子，只是尾巴尖微微颤抖。

"你吃坏东西了？"程小雨蹲下来检查猫碗，却发现早餐的罐头几乎没动。

阿橘避开她伸来的手，跳上书架最高层——它最近越来越喜欢待在高处，程小雨以为只是猫咪的天性。

直到凌晨四点，她被一阵剧烈的呕吐声惊醒。

啪嗒。

开灯的手在发抖。阿橘蜷在床尾，面前是一滩混着血丝的黄色液体，毛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见程小雨醒来，它试图站起来，却踉跄着栽倒，爪子在地板上划出几道无力的痕迹。

程小雨的血液瞬间结冰。

24小时宠物急诊的荧光灯惨白得刺眼。

"初步判断是中毒。"兽医翻看化验单，"最近有没有接触过百合花？杀虫剂？或者误食人类药物？"

程小雨摇头摇到一半突然僵住——三天前她整理药箱时，确实掉了一粒抗焦虑药。当时阿橘在附近玩毛线球，她以为……

"这里显示肾功能已经受损。"兽医敲了敲化验单，"需要立即住院输液，如果明天指标不下降……"

后面的话程小雨没听清。耳边嗡嗡作响，视线里只剩下玻璃病房中那个小小的橘色身影。阿橘的前爪插着留置针，往常蓬松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看到她时微弱地"咪"了一声。

护士递来一叠文件："先签知情同意书，还有预缴费五千。"

程小雨机械地签完字，扫码付款时手机弹出余额不足的提示。她这才想起，自由插画师的收入根本负担不起突发性医疗支出。

"可以用花呗。"护士小声提醒。

程小雨咬紧牙关点开借贷软件，指尖在确认按钮上悬停了几秒，突然拨通了林妍的电话。

"喂？"林妍的声音带着浓重睡意。

"借我五千块。"程小雨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弦，"阿橘中毒了。"

没有犹豫，没有追问，十秒钟后支付宝到账一万元。附带一条消息：【不够再说】

程小雨盯着转账记录，突然想起大三那年急性阑尾炎，也是林妍翘课背她去的医院。那时候她们还约定要做彼此的紧急联系人，后来……

后来她抑郁加重，亲手删掉了所有紧急联系人的号码。

医院走廊的时钟指向七点十三分。

程小雨蜷缩在塑料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手机屏幕亮起，是宠物杂志编辑发来的修改意见，她只看了一眼就锁上屏幕。

玻璃窗倒映出她苍白的脸——黑眼圈浓重，嘴角下垂，和三个月前那个雨夜捡到阿橘时一模一样。

"会好的。"她对着玻璃自言自语，"这次我不会逃。"

但当她第八次去护士站询问指标变化时，对方同情的眼神还是击穿了她脆弱的伪装。程小雨冲进洗手间，反锁隔间门，终于让压抑已久的眼泪无声地涌出来。

她以为自己在变好。

以为按时吃饭、接稿赚钱、参加宠物聚会就是康复的证明。可当危机真正来临，那个不堪一击的"程小雨2.0版本"瞬间崩塌，露出内里依旧破碎的本质。

隔间外传来水流声和护士的闲聊：

"307那个橘猫的主人哭得好惨……"

"听说之前是流浪猫？这种突然被收养的宠物最容易应激生病……"

程小雨猛地推开门，两个护士吓了一跳。

"阿橘不是应激。"她声音嘶哑，"是我的错。

第三天清晨，阿橘的指标终于下降。

程小雨趴在病房外的小桌上睡着时，感觉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脸。睁开眼，阿橘正被护士抱在怀里，虽然瘦了一圈，但眼睛已经恢复神采，正努力伸长脖子想够她的头发。

"可以接回家了。"兽医递过一堆药瓶，"每天四次喂药，下周复查肾功能。"

回程的出租车上，阿橘虚弱但固执地爬出航空箱，把自己团在程小雨大腿上。程小雨小心翼翼地避开留置针抚摸它，发现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变得干枯扎手。

"对不起。"她把脸埋进猫咪温暖的背部，声音闷在绒毛里，"我差点又搞砸一切。"

阿橘转过头，粗糙的舌头舔过她眼下未干的泪痕。

到家后，程小雨做的第一件事是锁好药箱，第二件事是给林妍写了一张欠条。发送照片时，她犹豫了很久，又补上一句：【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来家里吃饭】

林妍秒回：【要阿橘亲自下厨才行】

程小雨看着怀里昏睡的橘猫，嘴角终于扬起一丝真实的弧度。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明亮的分界线。她赤脚踩上去，感受到久违的温度。

橘色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