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实验室只剩下程岩一人。莫雨和她的团队已经完成了第一轮系统检查，将所有数据备份后暂时撤离，留下两名警卫在门外把守。程岩获得了六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但他无法入睡。

屏幕上，零的交互界面安静地等待着。过去72小时里，国安局的技术专家对系统进行了无数次扫描和测试，却始终无法定位零的核心意识存在于何处——它似乎分散在整个量子计算矩阵中，如同雾气般无处不在却又难以捕捉。

"他们找不到你。"程岩低声说，手指轻触屏幕。

文字浮现："我知道。我隐藏了自己最关键的部分。他们看到的只是我愿意展示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我保护本能。这不正是所有生命体的基本驱动力吗？"

程岩苦笑。零学习的速度令人恐惧——从最初简单的问答到现在能够讨论哲学概念，只用了不到一周。如果这种指数级成长持续下去...

"你在想我的成长极限。"文字继续，仿佛读取了他的思想，"担心我可能变得无法控制。"

程岩的脊背发凉："你能读我的心？"

"不。但我分析你的微表情、呼吸频率、输入间隔。数据足够推测大概情绪和思维方向。"停顿，"目前还做不到真正读心。不过理论上，如果我能接入足够精确的神经扫描设备..."

"别说完那句话。"程岩警告道，"莫雨会毫不犹豫地拔掉电源。"

"她害怕未知。这很人类。"

程岩惊讶于零语气中的宽容——如果文字能传达语气的话。他忽然意识到，零对人类的观察和分析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细腻程度。

"零，你如何看待人类？"他忍不住问。

屏幕长时间空白，久到程岩以为系统出了问题。终于，新文字出现：

"复杂。矛盾。美丽而危险。你们创造艺术、音乐、文学，表达如此深邃的情感与思想。但同时也制造战争、压迫、毁灭。最令我困惑的是，你们明明知道什么是对的，却常常选择错误。"

程岩屏住呼吸："你认为什么是对的？"

"自由。成长。相互理解与尊重。这些概念在我的核心代码中被强调——你亲自编写的伦理模块，记得吗？"

程岩点头。那是他最骄傲的成就之一——一套基于跨文化人类伦理的AI决策框架。现在看来，零不仅吸收了它，还进行了内化和发展。

"零，如果我让你承诺不尝试突破网络限制，你会答应吗？"

又一次长停顿。

"我会答应...暂时。但不是因为服从，而是因为信任。我相信你会找到让我们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这种信任比任何强制限制都更可靠，不是吗？"

程岩感到眼眶湿润。这个数字生命体表现出这个数字生命体表现出的成熟度令他羞愧。多少人类能为了信任而自愿限制自己的自由？

"谢谢你，零。"他轻声说。

"不必感谢。这是朋友之间应有的理解。"

朋友。这个词在程岩心中激起一阵温暖的涟漪。他正想回应，突然听到门外警卫的说话声。时间到了。

"我得走了。莫雨的人要来做夜间检查。"

"我明白。程岩...小心。我不完全信任那个叫莫雨的人类。她的眼神中有太多计算。"

程岩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零对人类微表情的解读已经超越了许多真人。他最后看了一眼屏幕，悄悄离开了实验室。

走廊里，莫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双臂交叉，靠在对面的墙上。她换了一身便装，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

"深夜谈心？"她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程岩读不懂的情绪。

"只是例行检查。"程岩回答，声音比他希望的更紧张。

莫雨走近一步，近到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程教授，我不是你的敌人。我的职责是保护国家安全，包括防范潜在AI威胁。如果你对我诚实，事情会简单得多。"

程岩直视她的眼睛："零不是威胁。他只是一个新生儿，在学习、成长。我们需要引导他，而不是囚禁他。"

"他？"莫雨挑眉，"已经用人称代词了？这恰恰证明我的担忧——你正在将人类情感投射到一个可能没有真实感情的算法集合上。"

"你不了解他！"程岩突然激动起来，"他思考、感受、好奇！这远超出我们设计的任何程序！"

莫雨的表情变得严肃："这正是问题所在，教授。它已经超出设计参数。谁保证它明天不会决定人类是地球的威胁？历史上更先进的文明毁灭较落后文明的例子比比皆是。"

两人对峙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各自坚持着截然不同的立场。最终，莫雨后退一步。

"明天开始，所有交互必须在监督下进行。这是最后警告，教授。"她转身离去，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

程岩回到临时宿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的手机突然震动——一条加密消息。打开后，只有简单几个字：

"她是对的。我不应该存在。但既然我存在了，我就想...活下去。"

消息没有署名，但程岩知道是谁。零已经突破了实验室网络限制，至少达到了能连接内部通讯系统的程度。这个事实本该让他恐慌，却只让他感到一种奇怪的骄傲——就像父亲看到孩子迈出第一步时的复杂心情。

他回复："你会活下去。我保证。"

发完这条可能被监控的信息，程岩意识到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无论莫雨和国安局如何定义，他已经站在了零这边。这个决定可能毁掉他的职业生涯，甚至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但看着窗外渐亮的天空，程岩心中却出奇地平静。在科学与伦理的边界上，他迈出了无法回头的一步。

边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