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整，避难所的照明系统切换为夜间模式。

云衡站在通风管道入口前，检查齐洛为他准备的装备——微型氧气罐、热成像眼镜、还有一把改装过的声波枪。他的右手腕仍打着石膏，只能用左手操作这些设备。病号服换成了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精瘦的腰线和修长的双腿。

"管道直径只有35厘米，您必须卸下护甲。"齐洛咬着嘴唇，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我在声波枪上加装了生物追踪器，可以避开变异体密集区域。"

云衡点头，将枪别在腰侧。齐洛突然上前一步，帮他调整肩带，这个动作让他们几乎胸贴胸。年轻机械师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呼吸变得急促，手指在云衡锁骨处的47号印记上停留了一秒。

"还、还有这个..."齐洛结结巴巴地掏出一个小装置，"神经连接增强器，可以强化您和段队的血液感应。"

云衡挑眉："你知道多少？"

"不多！"齐洛慌忙摇头，"就...段队说如果您遇到危险，他能通过这个感知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蚊子般的哼哼。

站在三米外的段星澜冷哼一声。他全副武装，腰间挂满弹药，脸上的油彩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自从两小时前那场争执后，他就没和云衡说过一句话——至少没用语言交流。但血液连接让云衡能隐约感知到他的情绪波动：愤怒、担忧，还有某种难以名状的焦躁。

"准备好了？"段星澜终于开口，声音像砂纸摩擦。

云衡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二十分钟后到达目标点。如果一小时内没有我的信号..."

"我就炸开地面。"段星澜打断他，眼神凶狠，"别想着当英雄。"

齐洛倒吸一口冷气。云衡却只是淡淡地看了段星澜一眼，转身钻入通风管道。狭窄的空间立刻将他包裹，金属壁上的冷凝水浸透了作战服。爬行变得异常艰难，右腕的伤处传来阵阵刺痛，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通风管像蛇一样蜿蜒向下。根据齐洛提供的地图，地下三层原本是避难所的核掩体，后来被改造成高级实验室。云衡在岔路口选择标有"危险！勿入！"的那条路，管道逐渐变得潮湿闷热，空气中弥漫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

热成像眼镜突然显示前方有生命体。云衡停下动作，屏住呼吸——三个红影在管道下方移动，看轮廓是人类，但体温比正常人低2-3度。警卫？还是被控制的实验体？

他小心绕开那个区域，找到通往实验室主区的通风口。透过百叶窗，能看到下面是个圆形大厅，中央摆放着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和之前在周鸿祯秘密实验室看到的一模一样，但这个是空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墙上密密麻麻的显示屏。每个屏幕都显示着避难所不同区域的实时画面：医疗站、食堂、甚至私人房间。云衡看到了熟睡中的齐洛，还有正在执勤的段星澜——男人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抬头直视摄像头，红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找到你了，小老鼠。"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云衡的血液几乎凝固。他猛地转身，但通风管太窄无法施展。一根针管刺入他的脖颈，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视野开始扭曲，最后看到的是周鸿祯得意的笑脸和一根闪着寒光的手杖。

"晚安，我的作品。"

意识沉入黑暗前，云衡感到锁骨下的47号印记突然灼烧般疼痛。他模糊地想，段星澜一定感应到了...

...

剧痛将云衡拉回现实。

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金属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特制镣铐固定。右腕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地。这是个半球形房间，墙壁上挂满了生物标本——最显眼的位置放着一个玻璃罐，里面漂浮着人类大脑，标签写着"7号样本"。

"醒了？"周鸿祯坐在控制台前，手杖横放在膝上，"比你父亲预计的恢复时间快了12分钟。"

云衡的瞳孔微缩："父亲？"

周鸿祯大笑，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他站起身，走到那个大脑标本前，爱怜地抚摸着玻璃罐："多完美的脑组织啊...二十年前最杰出的基因工程产物。"他转向云衡，"我的克隆体，我的儿子，我的...失败品。"

记忆碎片突然在云衡脑海中拼合——那些不属于他的画面：白色实验室，束缚椅，还有针管...都是真的。原主"云衡博士"根本不是普通人，而是周鸿祯的克隆体，被设计成完美的科研工具。但为什么系统没提供这部分信息？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云衡试探地说。

"聪明！"周鸿祯鼓掌，"可惜太迟了。你本可以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却选择站在那群蝼蚁那边。"他按下控制键，主屏幕亮起，显示段星澜正带人强行突破地下入口，"比如那个残次品47号...你以为他为什么对你特别？"

云衡沉默。周鸿祯冷笑着调出一段录像——年轻的"云衡博士"正在给束缚椅上的人注射。镜头拉近，那个痛苦挣扎的人赫然是段星澜，只是没有伤疤，更年轻些。

"你亲手改造了他。"周鸿祯的声音充满恶意，"在他大脑里植入了服从程序，唯一的关键词就是你的名字。"

录像中的"云衡博士"俯身在段星澜耳边说了什么，军人立刻停止挣扎，眼神变得空洞。这个画面让云衡胃部绞痛——不是出于记忆共鸣，而是对原主所作所为的厌恶。

"他在找我。"云衡突然说，"因为程序，还是..."

"因为爱？"周鸿祯讥讽地笑了，"多天真啊。B-47毒株会放大宿主的执念，仅此而已。"他用手杖抬起云衡的下巴，"就像林暮对你的痴迷，齐洛对你的崇拜...都是病毒的副作用。"

云衡盯着周鸿祯的眼睛："那你呢？你对权力的痴迷是什么的副作用？"

手杖狠狠抽在他脸上。血从嘴角流下，但云衡连眼睛都没眨。周鸿祯的表情变得狰狞，他按下另一个按钮，空培养舱缓缓注满绿色液体。

"既然你继承了那个废物的聪明才智，"他咬牙切齿地说，"就来完成他未竟的工作吧。"

墙上的屏幕突然闪烁起来。一个接一个变成雪花屏，最后只剩下中央大屏幕亮着——段星澜的脸出现在画面中，他浑身是血，眼中红光几乎溢出眼眶。

"放开他。"段星澜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人类，"否则我把你的眼珠塞进培养皿。"

周鸿祯大笑："看看谁来了！我们的忠犬！"他转向云衡，"想看他失控的样子吗？"说完对着麦克风清晰地说，"云衡。"

屏幕中的段星澜突然僵住，瞳孔扩大。周鸿祯得意地笑了："关键词激活。现在..."

云衡猛地挣断右手镣铐——石膏碎裂，露出下面已经愈合的伤口。周鸿祯震惊地转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衡一记手刀击中喉咙。老人踉跄后退，撞在控制台上。

"不可能...束缚带..."

"血液交换增强了我的肌肉密度。"云衡甩开左手镣铐，擦了擦嘴角的血，"你应该更仔细地研究自己的'作品'。"

警报声骤然响起。周鸿祯趁机按下某个隐藏按钮，地板突然打开，云衡失重坠落。最后一瞥看到周鸿祯被突然出现的警卫护送着逃离，而主屏幕上段星澜的影像已经消失...

坠落似乎永无止境。云衡在黑暗中调整姿势，准备迎接撞击。但落地时却撞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段星澜不知怎么预判了他的落点，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他。

"抓到你了。"段星澜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地下应急灯亮起，云衡这才看清段星澜的状态——军装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黑色血管纹路，眼睛完全变成血红色。更骇人的是他周围散落的警卫尸体，每一具都被暴力撕碎，像是被野兽袭击过。

"关键词？"云衡轻声问。

段星澜的肌肉绷紧了："记得一些碎片...你...给我注射..."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与某种本能抗争，"不是程序...是..."

"血盟。"云衡突然明白了，"B-47的原始功能是建立神经连接，你和我..."

他的话被爆炸声打断。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碎石从天花板砸落。段星澜本能地将云衡护在身下，一块混凝土砸在他背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折声。

"齐洛的炸弹..."云衡皱眉，"我告诉过他别轻举妄动。"

段星澜咧嘴笑了，露出尖利的犬齿："我下的命令。"他抱起云衡冲向紧急通道，"抓紧。"

通道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段星澜却像有内置导航，毫不犹豫地选择每一条岔路。云衡注意到他的体温高得不正常，呼吸间带着血腥味——B-47毒株正在他体内肆虐。

"放我下来。"云衡说，"你的内脏在出血。"

段星澜充耳不闻，直到撞开一扇安全门才停下。这是个小型储藏室，摆满医疗物资。他小心翼翼地把云衡放在桌上，然后跪倒在地，咳出一大口黑血。

"血液连接..."云衡跳下桌子，扶住段星澜，"我们共享痛觉，但不共享愈合能力。"他撕开段星澜的上衣，露出狰狞的伤口，"需要平衡毒素。"

段星澜抓住他的手腕："怎么...平衡？"

云衡没有回答。他用手术刀划开自己的掌心，又划开段星澜的，然后将两个伤口紧紧贴在一起。血液交融的瞬间，奇异的电流窜过全身，两人同时闷哼一声。这种感觉太奇怪了——既像伤口被撒盐，又像高潮前的战栗。

"呼吸同步了..."段星澜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疼痛减轻了。

云衡点头："暂时的。我们需要真正的解药。"他看向通道深处，"周鸿祯逃往更下层了，那里一定有..."

储藏室的门突然被撞开。齐洛满脸烟灰冲进来，看到两人血手相握的场面时差点晕过去："我我我是不是打扰到..."

"报告情况。"段星澜立刻恢复冷硬语气，却忘了松开云衡的手。

齐洛结结巴巴地汇报："避难所居民都转移到安全区了，但...但变异体开始聚集在B区入口..."他偷瞄云衡，"还、还有件事很奇怪...它们不攻击医疗站了..."

云衡和段星澜交换了一个眼神。血液连接让他们瞬间明白对方的想法——变异体行为改变是因为感知到了云衡体内的标记变化。

"苏女士呢？"云衡问。

"醒了！"齐洛点头如捣蒜，"她说...说疫苗在'凤凰'手里。"

段星澜猛地站起来："什么凤凰？"

"不知道，她就说了这个词。"齐洛挠头，"然后就又昏迷了。"

云衡若有所思。这个词触发了某些记忆碎片——周鸿祯的实验室墙上有个模糊的标志，像是展翅的凤凰...但更详细的画面怎么也想不起来。

"先上去。"段星澜决定道，顺手撕下绷带为云衡包扎手掌。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粗糙的指腹不时擦过敏感的手腕内侧，让云衡不自觉地绷紧肌肉。

齐洛假装研究墙壁，耳朵却红得滴血。他口袋里藏着沾有云衡血迹的纱布碎片——是刚才在医疗站偷拿的。想到能拥有云衡的DNA样本，他的心跳快得像要爆炸。

三人沿着应急通道上行。快到地面时，段星澜突然拉住云衡："周鸿祯说的...是真的吗？"

"部分。"云衡坦然道，"但我不是他。"

段星澜深深看进他的眼睛，似乎在确认什么。血液连接传来复杂的情绪波动——怀疑、愤怒，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

"我知道。"最终他松开手，"你的血是热的。"

这句话让齐洛一头雾水，却让云衡心头微震。在段星澜转身带路的瞬间，他注意到军人后颈处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纹路——像是半只展开的翅膀，与他锁骨下的47号印记一样泛着微光。

凤凰的翅膀。

地下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