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千尧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进入金鸳盟总坛。
笛飞声的铁臂如枷锁般箍着她的腰,耳边风声呼啸,脚下是万丈深渊。这位金鸳盟盟主带着她如履平地般在峭壁间腾跃,每一次起落都让她心跳漏拍。
"怕了?"笛飞声的声音混在风里,低沉如雷。
温千尧咬紧下唇:"放我下去!"
"到了。"笛飞声突然止步,温千尧一个踉跄,撞进他硬如铁石的胸膛。抬头望去,眼前是一座嵌在悬崖上的黑色宫殿,门匾上"金鸳盟"三个鎏金大字龙飞凤舞。
两排黑衣教众齐刷刷跪倒:"恭迎盟主出关!"
笛飞声视若无睹,拎着温千尧大步流星穿过长廊,所过之处教众纷纷低头,无人敢直视。温千尧试图挣扎,却发现这人的内力如铜墙铁壁,根本撼动不了分毫。
"你到底要干什么?"她被扔在一张铺着白虎皮的椅子上,气得声音发颤。
笛飞声解下大氅,露出精壮的上身——那里横贯着一道狰狞的伤口,泛着诡异的蓝光:"治伤。"
温千尧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口明显是旧伤,却被某种阴毒内力不断侵蚀,十年未愈。最奇怪的是,伤口处的寒气竟与李莲花体内的有七分相似!
"这是..."
"明月沉西海。"笛飞声冷笑,"李相夷的成名绝技。"
温千尧取出银针,小心翼翼地探查伤口:"伤你的人内力阴寒入骨,但明月沉西海本该是至阳至刚的招式..."
笛飞声锐利的目光刺向她:"你见过李相夷出手?"
温千尧手一抖,银针差点掉落。她当然见过——十年前她随师父去四顾门做客,曾亲眼目睹李相夷在练武场演练明月沉西海。那一剑如旭日东升,光芒万丈,怎会是阴寒之力?
"猜的。"她强作镇定,"李相夷的武功路数江湖人人皆知。"
笛飞声不置可否,突然抓住她手腕:"你和李莲花什么关系?"
温千尧腕骨生疼,却倔强地迎上他的目光:"医患关系。"
"撒谎。"笛飞声凑近,呼吸喷在她脸上,"那家伙看你的眼神,跟十年前看乔婉娩一模一样。"
温千尧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反应,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盟主!百川院的人闯进来了!"一个教众慌张来报,"带头的是个年轻小子,拿着刑探令牌..."
方多病!温千尧眼前一亮。
笛飞声嗤笑:"找死。"他一把拉起温千尧,"走,看看你那位小情人有多大本事。"
大殿外,方多病一袭蓝衫,手持软剑,身后跟着十几个百川院装束的人。见到温千尧,他立刻大喊:"温姑娘别怕!我来救你!"
温千尧又感动又无奈——这傻小子,单枪匹马闯金鸳盟,不是送死吗?
笛飞声像拎小鸡一样把温千尧提到身前:"就凭你?"
方多病剑指笛飞声:"我乃百川院刑探方多病,奉命缉拿幽冥教余孽!金鸳盟包庇要犯,速将温姑娘交还,否则..."
"否则怎样?"笛飞声一步踏出,磅礴内力如山岳压顶,方多病身后的百川院众人齐齐后退,有几个甚至跌坐在地。
方多病咬牙硬撑,额上青筋暴起:"否则...否则我就在这吃住不走了!"说着竟真的收剑入鞘,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反正温姑娘在哪我在哪!"
温千尧差点笑出声。这方多病,明明怕得要死,却还强撑着耍无赖。
笛飞声显然也没料到这出,愣了一下:"百川院现在收这种货色?"
"笛盟主何必跟小辈一般见识。"一个温润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温千尧心头一跳——李莲花手持竹杖,慢悠悠地踱步而出。
笛飞声眯起眼睛:"李相夷,你终于不装死了?"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百川院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病恹恹的游医竟是失踪十年的四顾门门主。
李莲花苦笑:"阿飞,你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少废话。"笛飞声松开温千尧,"你的人擅闯我金鸳盟,今日不给个交代,谁也别想走。"
李莲花看向温千尧,眼中满是歉意:"温姑娘没事吧?"
温千尧摇头,刚要说话,方多病已经蹦过来拉住她袖子:"温姑娘!这大魔头没欺负你吧?"
笛飞声冷哼一声,吓得方多病又缩了回去。
"笛盟主请温姑娘来,想必是为了疗伤。"李莲花缓步上前,"不如这样,我留下作客,让方公子和温姑娘先回去如何?"
"不行!"方多病和温千尧同时出声。
笛飞声突然大笑:"有意思。李相夷,你的小跟班和你的小情人都舍不得你啊。"他大手一挥,"都留下!金鸳盟不缺这几口饭。"
温千尧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转眼间,她、李莲花和方多病都成了金鸳盟的"客人"——或者说,囚犯。
......
入夜,温千尧被安排在了一间精致的厢房。窗外是悬崖绝壁,门口站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女护卫。她正思索着如何脱身,房门突然被推开。
"谁?"她银针已夹在指间。
"是我。"李莲花——现在该叫李相夷了——悄声闪入,手里端着个食盒,"给你送点吃的。"
温千尧盯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张脸比十年前沧桑了许多,眼角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清亮如星。
"怎么,不认识我了?"李相夷苦笑,"抱歉一直瞒着你。"
温千尧摇头:"我早该想到的。你的用药习惯,你对毒术的了解..."她突然想起什么,"那个瓷瓶上的莲花标记..."
"是我师父漆木山所创。"李相夷轻声道,"慈云派祖师温如玉与我师父是故交,两派医本就有渊源。"
温千尧恍然大悟。难怪李莲花的解毒丹与慈云派药方如此相似!
"笛飞声的伤..."她犹豫地问。
李相夷神色黯然:"东海一战,我们都中了暗算。我的被毒药侵蚀,他的悲风白杨也受了污染。所以他的伤口才会带着阴寒之气。"
"暗算?谁干的?"
"我怀疑..."李相夷刚开口,窗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瞬间变了脸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迅速躲入屏风后。
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方多病。他鬼鬼祟祟地探头:"温姑娘!我找到出路了!"
温千尧哭笑不得:"你怎么溜出来的?"
方多病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本少爷自有妙计!趁现在守卫换班,我们快..."他突然顿住,警惕地看向屏风,"谁在那里?"
李相夷无奈走出:"方公子好身手。"
"师父!"方多病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一起走!"
"走不了。"李相夷摇头,"笛飞声在总坛布了天罗地网,硬闯只会送死。"
方多病不服:"难道坐以待毙?"
"等。"李相夷沉声道,"笛飞声留我们在此,必有所图。"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紧接着是一阵打斗声和惨叫。三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门口。
廊道上已是一片混乱。十几个蓝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与金鸳盟教众厮杀。温千尧一眼认出那是幽冥教的人!
"角丽谯的人?"方多病拔出软剑,"怎么自己人打自己人?"
李相夷脸色凝重:"恐怕是来灭口的。"
一个蓝衣人发现了他们,立刻挥刀冲来。方多病挺剑迎上,剑招潇洒飘逸,竟将那蓝衣人逼得连连后退。
温千尧刚要助战,突然腰间一紧,被人凌空提起。她反手一针扎去,却听头顶传来笛飞声的冷哼:"别动!"
笛飞声带着她几个起落,来到一处高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局。幽冥教的人明显处于下风,但个个悍不畏死,有几个甚至引爆了身上的毒烟。
"你的老相好来救你了。"笛飞声嘲讽道。
温千尧这才发现李相夷和方多病也被逼到了角落,周围毒烟弥漫。她急得挣扎:"放开我!他们会中毒的!"
笛飞声不为所动:"李相夷若连这点毒都应付不了,也不配做我的对手。"
正僵持间,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出现在战场边缘——角丽谯手持双刀,如鬼魅般穿梭在人群中,所过之处金鸳盟教众纷纷倒地。
"左使大人!"幽冥教众欢呼。
笛飞声眼中寒光暴射:"叛徒!"
他正要出手,温千尧却拉住他:"等等!你看她刀上——"
角丽谯的双刀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每伤一人,那蓝光就盛一分。而被伤的金鸳盟教众倒地后,眼中竟也泛起同样的蓝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开始攻击同伴!
"她在控制他们!"温千尧惊呼,"那是'红尘醉'的变种!"
笛飞声怒喝一声,纵身跃下高台,如猛虎入羊群般杀向角丽谯。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招,气劲四射,周围的建筑纷纷崩塌。
温千尧趁机跑向李相夷和方多病。毒烟中,李相夷正以竹杖为剑,划出一个气圈护住方多病。见她过来,他眼中闪过惊喜:"你没事吧?"
温千尧摇头,迅速取出三粒解毒丹:"快服下!这毒烟会侵蚀内力!"
三人刚服下药丸,战场中央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笛飞声一掌击中角丽谯肩头,将她轰飞数丈。角丽谯口吐鲜血,却笑得妖冶:"尊上好狠的心啊~我这样爱你,你却对我下这样重的毒手,好叫阿谯伤心啊~"
笛飞声冷冷道:"叛教者,死。"
角丽谯抹去嘴角血迹:"我叛教?哈哈哈..."她突然指向温千尧,"尊上可知这丫头是谁?她可是岑春秋的徒弟,而岑春秋——"
"闭嘴!"一声厉喝打断了她。岑晏州不知何时出现在场中,折扇一挥,三道寒光直取角丽谯咽喉!
笛飞声随手挡下暗器:"慈云派的小子?"
角丽谯趁机后退,尖笑道:"好一个师兄妹情深啊!岑晏州,你以为瞒得住吗?你与单孤刀——"
她话未说完,岑晏州突然暴起,折扇如刀斩向她脖颈!这一击快如闪电,连笛飞声都来不及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李相夷竹杖点地,人如惊鸿掠至,一掌震开岑晏州的折扇:"留活口!"
角丽谯趁机甩出一颗烟雾弹,红影一闪便消失无踪。烟雾散去后,场上只剩下满地伤者和面面相觑的众人。
岑晏州收起折扇,向笛飞声拱手:"笛盟主,我师妹叨扰了,我这就带她回去。"
笛飞声冷笑:"我金鸳盟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岑晏州不卑不亢:"慈云派与金鸳盟素无恩怨。今日之事,明显是幽冥教挑拨离间。盟主若执意为难,只怕正中间人下怀。"
笛飞声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突然道:"你师父是岑春秋?"
"正是。"
"十年前东海之战,他在何处?"
岑晏州面不改色:"家师一直在青岚山闭关,从未参与江湖纷争。"
笛飞声不置可否,转向李相夷:"你怎么看?"
李相夷沉吟道:"角丽谯明显知道些什么。单孤刀、岑春秋、幽冥教...这些线索都连在一起。"
"所以?"笛飞声挑眉。
"所以..."李相夷看向温千尧,眼中带着歉意,"我们得去趟青岚山。"
温千尧心头一紧。师父闭关前种种异常,药庐中被翻动的禁术典籍,还有那个写着师父名字的毒药瓶...种种迹象表明,岑春秋确实与这些事有关联。
方多病突然插话:"我也去!"
岑晏州冷冷道:"青岚山不欢迎外人。"
"我是温姑娘的护卫!"方多病理直气壮,"她去哪我去哪!"
笛飞声突然大笑:"有意思。李相夷,你的小跟班倒是忠心。"他大手一挥,"都滚吧。三日后我去青岚山要人,若交不出角丽谯..."未尽之言充满威胁。
温千尧松了口气,正要道谢,却见笛飞声大步走来,一把扣住她下巴。
"小丫头,"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别忘了,你还没治好我的伤。"说罢竟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转身离去。
温千尧捂着刺痛的嘴唇,又惊又怒。余光瞥见李相夷面色微沉,方多病目瞪口呆,而岑晏州...师兄的眼神冷得吓人,手中折扇已捏得变了形。
"走吧。"岑晏州一把拉过她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师父等急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离开金鸳盟。温千尧回头望去,只见悬崖上的黑色宫殿在夕阳中如一头蛰伏的猛兽,而最高处的平台上,笛飞声的身影孤独而桀骜。
她摸了摸被咬破的嘴唇,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