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毒

黎明前的青岚山笼罩在一层薄雾中，温千尧盘腿坐在药庐屋顶，指尖转动着李莲花给的瓷瓶。一夜未眠，她脑海中全是昨日种种——化为白骨的新娘、神秘的红衣女子角丽谯、还有那个满身谜团的游医李莲花。

"师妹。"

岑晏州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温千尧下意识将瓷瓶藏入袖中。这个细微动作没能逃过岑晏州的眼睛，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翳，转瞬又恢复温润。

"师兄起得真早。"温千尧轻盈跃下，落地时裙角纹丝不动，展现出精妙的轻功控制。

岑晏州递过一册竹简："查了一夜典籍，这上面记载的'离魂散'配方与你带回来的毒粉吻合度九成。但最后一味药引被撕去了。"

温千尧接过竹简，发现这竟是慈云派禁术秘籍的残页，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强行扯下。"这怎么会..."

"药庐有人来过。"岑晏州声音低沉，"师父今早传信，他要闭关七日，让我们暂不回主峰。"

温千尧心头一紧。岑春秋闭关从不会如此突然，除非...她猛然想起角丽谯说的话："师兄，那红衣女子自称金鸳盟圣女，她对慈云派似乎很了解。"

岑晏州手指微微收紧，竹简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金鸳盟十年前与四顾门一战后就销声匿迹，如今重现江湖，必有大图谋。"他顿了顿，"师妹，那李莲花给的解毒丹..."

话未说完，山下突然传来急促的哨声——是村民求救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施展轻功向山下掠去。岑晏州的"踏雪无痕"飘逸如仙，温千尧的"流云步"灵动似燕，一蓝一青两道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村口已聚集了不少村民，见到两人立刻让出一条路。温千尧一眼就看见李莲花蹲在一具尸体旁，大黄狗狐狸精警惕地守在一旁。

"又死了一个？"温千尧快步上前。

李莲花抬头，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是一夜未眠："新娘的情郎，今早被发现死在村外老槐树下。"

死者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面色青紫，双手死死掐着自己脖子，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温千尧蹲下身检查，发现他嘴角有淡蓝色泡沫。

"又是中毒。"她取出银针刺入死者咽喉，针尖立刻变黑，"与新娘中的毒同源，但发作更快。"

李莲花轻声道："我查过他住处，发现这个。"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几粒蓝色药丸。

温千尧接过细看，突然脸色大变："这是'离魂散'的解药！难道他..."

"自食恶果。"岑晏州冷声道，"想必是下毒后良心不安，又不敢去找周大夫拿解药，自己胡乱配制却弄错了剂量。"

李莲花摇头："不对。这解药配方精准，非精通毒术者不能配制。我怀疑..."他话锋一转，"温姑娘可还记得新娘丫鬟说的话？新娘婚前曾心口疼？"

温千尧眸光一闪："你是说...情毒？"

"情毒？"围观的村民中有人疑惑道。

温千尧解释道："南疆有种奇毒，中毒者会对自己真心爱慕之人产生剧烈心痛，唯有与爱人分离才能缓解。下毒者往往借此控制他人感情。"

李莲花点头："我猜这青年与新娘本是两情相悦，却被家人强行许配他人。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离魂散'，本想借此让新娘假死逃婚，却因剂量控制不当导致新娘真的死亡。"

"然后他愧疚之下服毒自尽？"岑晏州挑眉，"这解释未免太简单了。"

"不，他不是自尽。"温千尧突然指向死者右手虎口，"看这里有个细小的针孔，他是被人注射了过量毒素。"

李莲花眼中闪过赞赏："温姑娘好眼力。我猜真凶另有其人，这青年不过是枚棋子。"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三人迅速赶去，只见新娘的贴身丫鬟倒在后院井边，胸口插着一支蓝羽箭。

"幽...幽冥教..."丫鬟奄奄一息地抓住温千尧的衣袖，"他们...在试药...下一个是...是..."话未说完便断了气。

温千尧轻轻合上她的眼睛，从她紧握的手中取出一块黑色令牌——上面刻着一朵妖异的蓝莲，莲心处深谙。

"幽冥教。"李莲花轻声道，"近半年在江南一带活动的新兴邪教，专研各类奇毒。"

岑晏州检查了箭矢："箭上淬了见血封喉的剧毒，杀人灭口。"他转向村民，"最近可有陌生人出入村子？"

一个老者颤巍巍道："前日有个卖胭脂的货郎，在村里转了两天，专找年轻姑娘搭话。"

温千尧与李莲花同时开口："长什么样？"

"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沙哑得像破锣。"老者回忆道，"对了，他右手只有四根手指！"

岑晏州脸色骤变："金鸳盟的'断指毒叟'崔无常！十年前被李相夷斩去一指后销声匿迹，如今竟投靠了幽冥教？"

李莲花闻言，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玉佩。这个小动作被温千尧敏锐地捕捉到，她心中疑云更甚。

三人分头搜查村子，温千尧独自来到村后的乱葬岗。这里荒草丛生，几座新坟格外显眼。她正检查着泥土痕迹，忽然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窣声。

"谁？"她手中银针已蓄势待发。

"温姑娘别来无恙。"角丽谯从一座坟后转出，红裙似血，笑靥如花，"看来案子查得差不多了？"

温千尧冷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

角丽谯轻笑："我不过是来看场好戏。"她突然压低声音，"温姑娘可知道，李莲花为何对'离魂散'如此了解？因为那本就是四顾门的秘药啊。"

"胡说什么！"温千尧银针已出手，却见角丽谯红袖一拂，三枚毒针竟被尽数卷走。

"别急着动手。"角丽谯把玩着毒针，"我今日来，是给温姑娘送个礼物。"她抛来一个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离魂散'的真正解药，或许...李莲花会用得上。"

温千尧接住瓷瓶，警惕地问："你为何要帮我们？"

"帮你们？"角丽谯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只是在玩一个有趣的游戏罢了。"她突然神色一凛，"他来了，后会有期。"红影一闪，人已消失无踪。

几乎同时，李莲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姑娘，有发现吗？"

温千尧迅速将角丽谯给的瓷瓶藏好，转身道："这里泥土有新翻动的痕迹，可能埋了东西。"

两人合力挖开松软的泥土，果然找到一个铁盒，里面装满蓝色粉末和几张药方。温千尧仔细查看，发现药方上详细记录了不同剂量"离魂散"在人体的反应。

"他们在用活人试药！"温千尧气得手指发抖，"这上面记载了十二个试验对象，只有两个存活。"

李莲花面色凝重："幽冥教背后必有更大图谋。这药方笔迹..."

"你认得？"温千尧敏锐地问。

李莲花摇头："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他转移话题，"我们该回去了，岑公子该等急了。"

回到村口，岑晏州已等候多时。他身边站着几个被绑的村民，都是生面孔。

"查清楚了，"岑晏州冷声道，"这几人是幽冥教外围弟子，负责在附近村庄物色试药对象。据他们交代，幽冥教总部设在五十里外的黑风谷，教主是个戴青铜面具的男子。"

温千尧将发现的铁盒递给他："他们还留下了试药记录。"

岑晏州翻看后，脸色越来越难看："必须尽快回禀师父。幽冥教所图非小，他们似乎在研制一种能大规模使用的毒药，可以..."

"可以控制人心。"李莲花接口道，"让中毒者完全听从下毒者指挥。"

温千尧心头一震："那岂不是..."

"比死更可怕。"岑晏州斩钉截铁，"师妹，我们即刻回山。"

李莲花拱手："既然如此，李某也该告辞了。"

温千尧突然有些不舍："李神医接下来去哪？"

"江湖飘萍，随遇而安。"李莲花笑了笑，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递给温千尧，"这里面有些解毒丹和伤药，姑娘行走江湖或许用得上。"

温千尧接过，指尖不小心触到李莲花的手掌，只觉冰凉刺骨，完全不像活人的温度。她心头一跳，抬头正对上李莲花深邃的眼眸，那里面似有千言万语，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保重。"李莲花转身离去，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孤寂。

岑晏州冷眼旁观，等李莲花走远后突然道："师妹，给我看看他给的药。"

温千尧递过布包，岑晏州仔细检查后，眉头紧锁："这药...配方与慈云派几乎一模一样，但多了两味奇药，我从未见过。"

"会不会是..."

"四顾门的秘方。"岑晏州沉声道，"师父曾提过，李相夷精通医道，尤其擅长解毒。若李莲花真与他有关..."

温千尧望向李莲花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她悄悄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两个瓷瓶——一个是李莲花先前给的，一个是角丽谯刚给的，只觉得这案子虽然破了，更大的谜团却才刚刚开始。

......

夜深人静，岑晏州独自来到后山一处隐秘山洞。洞内烛火摇曳，墙上贴满了各种情报和画像。他走到最中央，凝视着那幅李相夷的画像，眼中寒光闪烁。

"李莲花...李相夷..."他喃喃自语，手指抚过画像上那柄少师剑，"若真是你，这次我绝不会再失手。"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信封上赫然盖着皇室印玺。信中只有寥寥数语："寻获先帝遗诏，单孤刀未死，速查幽冥教与金鸳盟关联。"

岑晏州将信放在烛火上烧毁，灰烬中隐约现出一朵蓝色莲花图案。他盯着那图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角丽谯，你终于按捺不住了。"

洞外，一只夜鸦悄无声息地飞向远方，它的脚上绑着一根细如发丝的红线，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