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一下。”
穆沉瀮收回视线,看向满地狼藉。
“然后……你可以离开了。纽约的行程,随你安排。”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白袍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发暗,贴在身上,有种不舒服的黏腻感。
她没有立刻离开安全屋,而是转进旁边的休息室,关上门。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得可怕。银发凌乱,唇边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痕,那两点泪痣在这样一张脸上,显得格外突兀。
她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脸颊,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
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控,让她感到陌生。
脱离了“秦厌晚” 外壳的“穆沉瀮”,原来是这样极端的模样吗?
她靠在洗手台边,闭上眼睛,自顾自的对空荡的房间说:
“进来。”
细微的呼吸声凝滞了一瞬,门开了,贝尔摩德站在门口。
她看着穆沉瀮,看了很久,然后走进来,关上门。
“你吐血了。”
“嗯。”
“为什么?”
穆沉瀮转过头,看着贝尔摩德。
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有探究,有警惕,但也有别的——一种复杂的、她暂时无法解读的东西,她叹息一声。
“曾经实验的副作用而已。”
“这算是变相承认把自己当做小白鼠吗?”
贝尔摩德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靠在门边,双手抱臂,金色的发梢还带着湿气——显然她已经简单清洗过,换下了那身实验服。
穆沉瀮没有立刻回答。
她转过身,背靠着洗手台,银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贝尔摩德,白袍上的血迹在休息室昏黄的灯光下,像是泼洒开的暗红色墨水。
“你觉得呢?”她轻声反问。
贝尔摩德走近几步,在床边坐下,那张精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蓝色的瞳孔深处有细微的波澜。
“我见过你记录数据的样子。”,她说。
“冷静,精确,像个机器。每次实验,每次注射,你都会站在玻璃后面,用那双眼睛看着我们——看着所有实验体。像在看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穆沉瀮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
她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忽然笑了,不是那种完美的、计算好的笑容,而是一个很淡的、带着疲惫的弧度。
“当我披上令我厌恶的假面时,我拥有最为真实的情绪;当我撕下那层虚伪的皮,却反倒失去了最本真的人性。”
“所以你把自己也放进实验里。”
贝尔摩德说,不是疑问,是陈述。
“嗯。”
穆沉瀮抬起头,银色眼眸在昏暗中像两潭深水。
“你称呼我为失败品,是因为我无法为你的实验技术提供任何价值。”
“嗯……”
她没有否认,但似乎也没有肯定。
贝尔摩德沉默了很久。
她想起很多年前,在那座孤岛上,在无数个实验室和训练室里,穆沉瀮总是那样——永远从容,永远精准,永远掌控一切。
那时候的她恨这个女人,恨她的冷静,恨她的掌控,恨她把所有人都当做实验品。
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靠在洗手台边、脸色苍白、身上还带着血迹的女人,她忽然觉得……这是一位神——象征堕落的神明。
穆沉瀮不会理睬他人的所思所想,她开始擦拭脸上残留的血迹,动作很慢,很仔细。
白袍的领口松开了些,露出锁骨上方一小片苍白的皮肤,上面似乎有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痕迹。
贝尔摩德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穆沉瀮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然后轻轻拉高了领口。
意思很明显了……
贝尔摩德离开后,穆沉瀮独自在休息室坐了许久。
窗外的城市渐渐沉睡,灯火一盏盏熄灭。她看着那片逐渐暗下去的夜空,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她还是“秦厌晚”的时候,也曾这样独自坐在窗边,看着不同世界的夜色。
那时候的她,还会因为孤独而感到难过。
现在的她,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感觉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感受”过任何东西了。
计算代替了感受,逻辑代替了情感,她成了一个完美的观察者、操控者,却渐渐失去了作为“人”的那部分。
刚才咳出的血,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真实。
至少那证明,她还活着。
她还能痛。
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玫瑰缠绕荆棘的图案,很多年前送给贝尔摩德的那枚的双生款,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荆棘的纹路刺痛皮肤。
疼痛,也是存在的一种证明。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新消息,来自组织的加密频道,询问实验进展。
穆沉瀮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最终回复了四个字:
【彻底失败。】
然后她关掉手机,站起身。
而在某个更高维度的层面,那些试图校正“错误”的波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平息。
也许,有些“错误”,恰恰是这个世界最需要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