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B5活页纸第17次对折」

周晚意第一次尝试折纸鹤，是在周叙白生日的前一天。

她买了最贵的B5活页纸，纯白色，边缘烫着金线，摸起来像丝绸一样光滑。文具店老板说这种纸最适合折纸艺，不会起皱，折痕干净利落。

但她的手指似乎天生不适合这种精细的工作。

第一次对折，纸鹤的脖子歪了。

第三次对折，翅膀的弧度不对称。

第五次对折，整张纸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

废纸篓里很快堆满了失败的尝试，每一张纸上都用铅笔轻轻标着数字——1、3、5、7……

直到第十七次。

这一次，她终于折出了一只完美的纸鹤。

翅膀对称，脖颈修长，尾翼微微上翘，像下一秒就要振翅飞走。

周晚意小心翼翼地把纸鹤托在掌心，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她该把它放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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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叙白的座位很好找。

第四列第六排，靠窗的位置。他的桌洞里总是很整洁，教科书按高矮排列，笔袋放在右上角，保温杯的杯盖永远朝同一个方向拧紧。

周晚意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午休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把纸鹤放在了他的物理书里——夹在讲“多普勒效应”的那一页。

“当光源和观察者相对运动时，观察者接收到的光波频率会发生变化。”

就像她对他的喜欢，永远存在着无法消除的相对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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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叙白发现纸鹤是在下午的物理课上。

周晚意看见他翻开课本时愣了一下，然后轻轻捏起那只白色的小鸟，举到阳光下看了看。

她的心跳快得发疼，手指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谁放的？”周叙白转头问同桌。

同桌摇摇头：“不知道啊，挺好看的。”

周叙白笑了笑，把纸鹤放在课桌一角。

接下来的整节课，它就在那里轻轻摇晃，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时不时颤动一下翅膀。

周晚意盯着它看，直到眼睛发酸。

——他没有扔掉它。

——但也没有特别在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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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晚意又折了十七只纸鹤。

每一只都用同样的B5活页纸，同样的烫金边缘，同样的对折方式。

她把它们装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摆在书桌最角落的位置。

罐子很快满了。

白色的纸鹤挤在一起，像一群被囚禁的鸟。

周晚意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折满一千只纸鹤，神明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她数了数罐子里的数量：34只。

按照这个速度，她还需要958天才能折满一千只。

到那时候，周叙白会在哪里呢？

她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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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折发生在第二周的周三。

周晚意经过周叙白的座位时，发现那只纸鹤不见了。

他的桌角空空如也，物理课本合着，上面压着一本《天体物理习题集》。

她的心沉了下去。

但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瞥见他的笔袋上多了一个挂饰——

那只纸鹤。

被人用透明的钓鱼线串了起来，挂在拉链的末端，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周晚意站在原地，突然觉得呼吸困难。

她从未想过他会把它带在身边。

这意味着什么？

还是什么都不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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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周晚意养成了一个新习惯。

每周三下午，她都会在周叙白的课本里放一只新的纸鹤。

每一次都用同样的B5活页纸，同样的烫金边缘，但折法越来越复杂——

有的翅膀上多了羽毛的纹路，有的嘴里衔着一根看不见的橄榄枝，有的低头整理羽毛，栩栩如生。

周叙白从未提起过这些纸鹤的来源，但它们总是会出现在他笔袋、书包或者钥匙链上，像一串沉默的密码。

周晚意开始在这些纸鹤里藏一些更隐秘的东西——

在翅膀内侧写一个“周”字。

在尾羽的折痕里夹一片压干的樱花。

在腹腔里藏一颗比芝麻还小的磁铁。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这些细节。

她只是沉迷于这种无声的对话，像两个间谍在交换谁也无法破解的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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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转变发生在深秋的一个雨天。

周晚意照例把当周的纸鹤放进周叙白的课本里，但这次她犯了一个错误——

她忘记了自己在这只纸鹤的翅膀里写了一行字。

“今天你在操场打球时，摔了一跤。”

直到放学时，她才想起这件事，整个人如坠冰窟。

周晚意狂奔回教室，但周叙白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的课本还摊在桌上，纸鹤不见了。

她站在那里，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在找这个吗？”

周叙白站在门口，手里捏着那只纸鹤。

雨水从他的发梢滴下来，落在白色的翅膀上，晕开一片透明的水痕。

周晚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看到了。”他轻声说，“翅膀里面的字。”

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周晚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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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叙白走近几步，把纸鹤放在她的课桌上。

“很漂亮。”他说，“我一直想知道是谁折的。”

周晚意低着头，视线模糊成一片。

“谢谢。”周叙白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很喜欢。”

然后他转身离开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

雨还在下。

周晚意慢慢伸出手，碰了碰那只湿漉漉的纸鹤。

它的翅膀因为吸水而变得柔软，再也飞不起来了。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既不是喜悦，也不是悲伤。

而是一种奇怪的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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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晚意把玻璃罐里的纸鹤全部倒了出来。

一只一只数过去：99只。

距离一千只还很远，但她突然不想继续了。

她拿起最后那只被雨水打湿的纸鹤，轻轻展开——

B5活页纸上，她写下的字迹已经晕染开来，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笔画还能辨认。

周晚意把这张纸重新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可以握在手心里。

有些秘密，一旦被发现，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就像有些感情，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无法回到原点。

她把剩下的98只纸鹤装回罐子，放进衣柜最深处。

然后打开一本新的笔记本，在第一页写道：

“今天，他知道了。”

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

“但他什么也没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