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中指茧层厚度达到0.3mm」
周晚意的手指上长了一个茧。
在中指第一个关节的侧面,黄豆大小,摸起来硬硬的,像一块小小的铠甲。
这是连续三个月高强度书写的成果。
每天晚上十点,当她做完作业,就会从抽屉最深处抽出一本黑色硬皮笔记本,开始抄写周叙白说过的话。
「今天物理课讲得有点快。」
「食堂的糖醋排骨太甜了。」
「下雨了。」
这些零碎的句子,有些是她亲耳听到的,有些是从别人口中辗转得知的。她像考古学家拼凑陶罐碎片一样,把这些只言片语收集起来,用0.5mm的铅笔工整地誊写在纸上。
中指与铅笔摩擦的地方渐渐发红、变硬,最后形成了这层茧。
周晚意有时会盯着这个茧发呆,觉得它像一座微型的纪念碑,纪念着那些无人知晓的书写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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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的语文课,老师布置了《项脊轩志》的默写。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周晚意默到这一句时,笔尖突然顿住了。她抬头看向右前方——周叙白正低头写字,后颈的脊椎骨在衣领下若隐若现。
一个荒诞的念头冒出来:
如果有一天她死了,会有人为她在院子里种一棵树吗?
这个想法太过可笑,她差点在安静的教室里笑出声来。但笑着笑着,喉咙突然发紧。
她低头继续写,发现刚才停顿的地方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墨点,像一滴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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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图书馆,周晚意发现自己的茧破了。
连续抄写三小时后,那块硬皮终于不堪重负,裂开一道细缝,露出下面粉色的新肉。她轻轻按了按,一阵尖锐的疼痛顺着指尖窜上来。
“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周晚意浑身一僵,迅速把右手藏到桌下。
周叙白抱着一摞书站在两排书架之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他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在她身上。
“没事。”周晚意听见自己说。
周叙白点点头,转身走向物理区。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周晚意才慢慢把手放回桌上。
茧上的裂缝渗出一丝血迹,在指腹晕开成一个小小的红点。
她盯着这抹红色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上周生物课学的知识—— 茧是皮肤对外界摩擦的防御性反应,本质上是一种死亡细胞的堆积。
原来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爱的勋章”,不过是一堆死去的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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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周晚意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片空白的世界里,面前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树下的周叙白背对着她,正在给什么人念诗。
她拼命想听清内容,却只捕捉到零星的词句:
「光年……」「……来不及」「……铅笔迹」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绕到正面时,发现树下空无一人,只有一本摊开的笔记本,页角在风中轻轻颤动。
周晚意蹲下身,看见纸上写满了自己的字迹——那些她精心收集的周叙白的只言片语,全部被橡皮擦去了,只留下纸张被反复摩擦后的毛边。
唯一清晰可见的,是页面右下角的一行小字:
「中指茧层厚度0.3mm,已达临界值。」
她猛地惊醒,发现窗外天还没亮。
书桌上的黑色笔记本静静躺在月光里,中指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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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周晚意去校医室要了创可贴。
校医是个慈祥的老太太,一边给她包扎一边絮叨:“小姑娘写字不要太用力,你这个茧都快赶上练吉他的人了。”
周晚意低头看着被绷带包裹的手指,突然问:
“茧会消失吗?”
“当然啦。”校医笑着说,“只要你停止摩擦,它慢慢就会褪掉的。”
回教室的路上,周晚意经过垃圾箱,手里攥着那本黑色笔记本。
她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松手。
——茧会消失。
——但那些形成茧的瞬间,已经永远改变了皮肤的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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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体育课,周叙白打篮球时扭伤了手腕。
周晚意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见他被队友搀扶着往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