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渡

红涟在血色浪涛中睁开眼时，腕间的冰蓝咒文正在吞噬她的妖丹。

往生海的水不是水，是万千生灵未尽的执念。此刻这些执念正化作透明手臂撕扯她的裙裾，每道裂痕里都涌出前世记忆的碎片——樵夫背着竹篓跌进山涧，少年仙君跪在诛妖殿前接灯，冰蓝色火焰舔舐他指尖时凝出合欢花的形状。

"姑娘可知这往生契的厉害？"枯槁的手杖突然抵住她后背。

摆渡舟无风自动，老妪的蓑衣上缀满褪色的红莲花瓣。红涟刚要挣扎，却发现老妪空洞的眼眶里淌着和自己相同的血："噬心莲妖碰不得往生契，这契约每生效一次，缔约者就会替你承受十倍的忘情之痛。"

海浪突然掀起三丈高，映出诛妖殿正在发生的画面。玄昭被十八道锁魂链吊在穹顶，重霄帝君的金针正缓缓刺入他眉心。最骇人的是仙君心口——绝情钉周围布满傀儡符的银纹，每当金针深入一寸，那些银纹就开出带血的红莲。

"他在用红莲业火对抗傀儡术！"红涟猛地抓住船沿，腕间咒文突然灼烧起来。

画面中的玄昭突然转头望来。即便隔着往生海，红涟还是看清了他翕动的唇形——那分明是三百年前樵夫教她的上古妖文："别看我。"

锁魂链应声断裂。玄昭周身爆出冰蓝与赤红交织的火焰，诛妖灯从祭台跌落被他接住。重霄帝君的金针在碰到灯焰时突然调转方向，竟朝着自己双目刺去！

"昭儿你..."帝君的声音戛然而止。

玄昭握着诛妖灯站起身，灯芯赫然插着一根带血的合欢树枝。红涟突然想起昨夜潜入诛妖殿时，曾在窗棂缝隙瞥见仙君偷偷编花环，当时他手指被冰焰灼得血肉模糊。

"师尊可知诛妖灯最忌什么？"玄昭染血的衣袂无风自动，灯焰在他脸上投下妖异红光，"是至情至性之物。"

重霄帝君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厉笑。被金针刺穿的眼球变成两个黑洞，无数怨灵从中涌出："你以为用合欢花就能逆转诛妖灯？这盏灯里炼化的第一缕魂魄，可是你亲手杀死的..."

"哗啦——"

摆渡舟突然剧烈摇晃。老妪用船桨劈开海浪，露出水下森森白骨："到了，三生石林。"

红涟这才发现海底矗立着无数墓碑，每块碑上都刻着"玄昭"。最古老的碑文已模糊不清，最新那块却还在渗血，碑前放着个冰雕的合欢花环——正是她在诛妖殿看过的那个。

"这些都是他轮回的代价。"老妪指尖抚过碑文，所触之处绽放透明莲花，"执灯仙君需在三十三重天轮转九世，每世都要亲手诛杀至爱之人。"

红涟踉跄着跪在最新墓碑前。当指尖碰到"昭"字最后一笔时，铺天盖地的记忆突然灌入灵台——

三百年前雨夜，樵夫颤抖着将柴刀刺进花妖心口，眼泪混着血水滴在红莲根茎上。诛妖灯在云端若隐若现，灯焰里浮现重霄帝君的脸。

"现在你该明白了。"老妪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每世都选择亲手杀你，是因为..."

"因为只有用挚爱之人的血，才能暂时压制诛妖灯的灭族指令。"红涟接话时，腕间往生契突然收紧，将她的妖丹绞出裂痕。

海底突然传来龙吟般的轰鸣。所有墓碑同时迸发金光，红涟看到无数个玄昭在诛妖灯下灰飞烟灭，而每个幻灭的瞬间，灯芯都会长出一截合欢树枝。

当最后一块墓碑炸成齑粉时，她手背突然开出一朵冰蓝色的花。往生海开始逆流，摆渡舟被推向现实与虚幻的裂缝，恍惚间有人从身后拥住她，呼吸带着诛妖灯焰的凛冽气息。

"别看。"玄昭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温热液体滴在她颈间，"这次我会把绝情钉真正刺进心脏。"

红涟转身的刹那，诛妖灯从九天坠落。她看到玄昭心口的傀儡符已经蔓延到脖颈，绝情钉正在将红莲业火逼向灵台。最可怕的是他的右手——被黑焰吞噬的部位生出冰晶，正一寸寸将自己石化。

"停下！你会魂飞魄散！"红涟催动妖丹想要阻止，却被往生契反噬得呕出血来。

玄昭笑着握住她结印的手。石化已经蔓延到胸口，他最后的体温透过往生契传来："记得去诛妖殿地宫...那里有..."

霜雪覆盖他眉眼的瞬间，往生海掀起滔天巨浪。红涟被卷入漩涡前，隐约看到重霄帝君站在诛妖殿顶狂笑，而他手中牵着的傀儡丝，另一端竟系在自己的脚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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