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斜倚在雕花榻上,护甲慢条斯理地叩着檀木小几,发出声响。
烛光映得她眼尾的胭脂愈发猩红:“夏冬春,你这是跟谁摆脸色呢?碎玉轩的破事,也敢拿到翊坤宫来说?”
“臣妾不敢。”夏冬春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声音却清亮,“只是这冰块上的茉莉香,与太后宫里的熏香一模一样。更巧的是,今早碎玉轩的冰,正是翊坤宫派人代领的。”
她从袖中掏出那包发黑的杏仁酥,“还有这个,在景仁宫后墙根找到的,娘娘要不要猜猜,和皇后娘娘殁前吃的有什么干系?”
颂芝轻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
华妃眼神骤冷,猛地将茶盏掼在地上:“好个伶牙俐齿的贱婢!竟敢拿太后说事?信不信本宫......”
“娘娘息怒!”夏冬春突然伏地痛哭,肩头剧烈颤抖,“臣妾也是被逼无奈!莞贵人昨夜疼得直说胡话,抓着臣妾的手喊‘太后救命’......您说,若是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旁人该怎么想?”
殿内瞬间死寂。
华妃攥紧披风的手指关节发白。
她再跋扈,也不敢公然与太后作对。
夏冬春偷偷抬眼,瞥见屏风后闪过半幅茜色裙摆,正是太后身边竹息姑姑常穿的款式,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娘娘。”她哽咽着从怀中掏出内务府账本,“您看这记录,颂芝姑姑亲手签的字。如今外头都在传,是翊坤宫给碎玉轩送了带毒的冰......”
“住口!”华妃猛地起身,裙摆扫落案上的翡翠香炉,“分明是有人栽赃!”她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传声:“太后懿旨到。”
夏冬春垂眸掩住嘴角笑意。
竹息姑姑迈着小碎步进来,手中明黄卷轴还带着寒气:“华妃娘娘,太后听闻碎玉轩一事,特命您即刻去寿康宫解释。还有......”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冰块和杏仁酥,“这些证物,也一并带上。”
华妃脸色由红转白,狠狠剜了夏冬春一眼,却不得不跪接懿旨。
等她走远,竹息姑姑突然凑近夏冬春,压低声音:“小主好手段。只是......”她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太后说,有些账,该清一清了。”
攥着玉佩走出翊坤宫,夏冬春望着漫天星斗长舒口气。青黛提着灯笼小跑跟上,声音里带着兴奋:“小主,您怎知太后在屏风后头?”
“若不是太后默许,华妃哪敢动莞贵人?”她摩挲着玉佩突然轻笑出声,“太后这是借咱们的手,敲打华妃呢。不过......”
她转头看向碎玉轩方向,“这盘棋才下了一半,真正的妙处,还在后头。”
寒风卷起枯叶,在宫道上打着旋儿。夏冬春踩着满地碎玉般的月光往前走,发间东珠随步伐轻晃,倒像是把这深宫里的算计,都凝成了掌上的玩物。
刚转过永巷拐角,夏冬春就听见前头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借着宫灯昏黄的光,只见安陵容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墙角,身上的浅绿宫装沾满泥污,腕间的银镯也不知去向。
“安妹妹?”夏冬春快步上前,青黛忙不迭掏出帕子替安陵容擦脸。
安陵容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夏姐姐救我!他们说......说我害了莞姐姐的孩子,要把我送去慎刑司活活打死!”
看着安陵容眼底的惊恐,夏冬春心里冷笑。
分明是做戏,偏生装得比真的还像。
她反手握住安陵容冰凉的手,温声道:“妹妹别怕,到底怎么回事?仔细说来。”
“昨儿傍晚,内务府送来一匣子燕窝,说是翊坤宫赏的......”安陵容哽咽着,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夏冬春手背上,“我想着姐姐身子弱,就转送给了碎玉轩,谁知道......”
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
夏冬春心头一动,这血的颜色鲜艳得不自然,倒像是掺了朱砂。
再看安陵容耳后隐约的胭脂痕迹,分明是匆忙间未擦拭干净。
她转头吩咐青黛:“快去太医院请刘太医,就说安常在旧疾复发!”
等青黛小跑着离开,夏冬春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糕递过去:“妹妹先垫垫肚子。你可知,那燕窝里掺了什么?”她压低声音,“是夹竹桃的汁液,见血封喉的玩意儿。”
安陵容手一抖,糕点掉在地上。
她刚要开口辩解,远处突然传来脚步声。
夏冬春眼疾手快,扯下自己的丝帕裹住安陵容的手腕,又把剩下半块糕点塞进她手里:“记住,什么都别说,只管喊疼。”
来的是苏培盛带着一队侍卫。
老太监眯起眼睛,看着夏冬春蹲在安陵容身边的模样,皮笑肉不笑地说:“夏小主好兴致,这深更半夜的......”
“苏公公救命!”夏冬春猛地抬头,眼眶通红,“安妹妹被人下了毒,这会儿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掀开丝帕,露出安陵容手腕上掐出的红痕,“方才妹妹醒了片刻,一直念叨着‘不是我’......”
苏培盛的脸色变了变。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桂花糕,凑近闻了闻,突然脸色大变:“来人!立刻封锁永巷,把这糕点送去太医院查验!还有,去请皇上移驾碎玉轩!”
看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夏冬春慢慢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
青黛不知何时回来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小主,刘太医被太后叫走了,说是......说是寿康宫有急症。”
“意料之中。”夏冬春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后这是要把水搅得更浑。不过......”她摸出袖中竹息姑姑给的玉佩,“咱们也该让某些人,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