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味比记忆中更浓。沈巍第三次在解剖台醒来时,指尖摸到了锁骨下方新的缝合线——这次是横向切口,像被钝刀反复剖开的鱼腹。头顶的手术灯突然滋啦闪烁,他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金属器械上裂成三瓣,每瓣都映着不同年份的裴溯。
“第七次循环,沈队。”裴溯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白大褂下露出的手腕布满新旧叠加的割痕,最深处嵌着半枚带血的警号碎片,“这次记得数肋骨吗?”
解剖台边缘滴落的液体不是盐水。沈巍盯着自己小腹上正在蠕动的缝合线,那些黑线正像寄生虫般钻进肌肉,而三年前儿童公园的枪伤位置,此刻凸起七颗青紫色的结节,对应着苏晚婚纱上的七个日期。
“11根。”裴溯将肋骨标本推到他面前,每根骨头上都刻着模糊的数字,“我们每次循环都会少一根肋骨,因为苏晚需要用它拼接新的时间锚点。”他突然掀起口罩,露出后槽牙处新的金属填充物,“上周你敲掉的那颗牙,现在长在我嘴里。”
无影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响起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沈巍感觉右肩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正从那里爬出来。当应急灯亮起时,他看见自己的右肩多出一条新鲜的切口,里面露出半片裴溯的肩胛骨,骨面上还带着2026年手术室的编号。
“看镜子。”裴溯递来的金属镜面上布满血指纹,沈巍看见自己的左眼虹膜正在褪色,逐渐变成裴溯的琥珀色,而右眼瞳孔里倒映着手术室的监控画面:另一个自己正躺在1号手术台,胸口插着裴溯的法医徽章。
“我们在互相吞噬。”裴溯的指尖按在沈巍心口,那里传来双重心跳的震动,“上次循环你割掉的左耳,现在长在我后颈。苏晚的‘逆时当铺’需要双生宿主的器官做燃料,所以每次重启……”他突然扯开沈巍的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正在融合的疤痕,“我们就会交换一部分身体。”
手术台下方传来指甲抓挠金属的声音。沈巍低头,看见七具尸体从地板缝隙里爬出,每具尸体的手腕都刻着与他们相同的割痕,而最新的尸体穿着他昨天才洗过的警服,口袋里掉出半张2026年的手术同意书,主刀医生签名栏是他自己的笔迹。
“第五次循环时,你把自己的肝移植给了我。”裴溯举起盛着肝脏的标本瓶,瓶身标签写着“沈巍 2023.9.11”,“现在它在我体内腐烂,每天凌晨两点十七分,都会传出你求救的声音。”
消毒水味突然变成腐肉气息。沈巍看见自己的右手正在变成裴溯的模样,指节处的枪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法医常用的手术刀茧。而裴溯的左手臂正在渗出他的血液,那些血珠在地面汇成数字,不是警号,而是“2023.11.7”——苏晚的心脏移植日期。
“这次轮到取你的心脏了。”裴溯拿起手术刀,刀刃映出沈巍逐渐模糊的脸,“当七个器官全部交换完毕,我们就会变成苏晚的新容器。看时钟,沈队。”
挂钟的分针停在“12”的位置,但秒针正在顺时针旋转——这是循环即将崩溃的征兆。沈巍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逆向生长,心脏正在朝喉咙方向移动,而裴溯的胸口传来骨骼错位的脆响,他的右肺正在沈巍体内膨胀。
“上次你用格洛克崩了我的头。”裴溯的手术刀刺入沈巍心口,却流出两种颜色的血,“这次我想试试,把你的大脑放进我的颅骨里,会不会看见更完整的时间线。”
手术灯再次亮起时,沈巍发现自己躺在1号手术台,裴溯正站在主刀位,手中拿着他的警号。而裴溯的白大褂下,露出沈巍昨天才换上的内裤——那是循环开始的标志。
“欢迎来到第八次循环,沈队。”裴溯的声音混着自己的语调,“这次你的左肾已经长在我后腰,记得小心别被自己的肾刺穿肺叶。”
沈巍想尖叫,却发现喉咙里堵着半片裴溯的肝脏。消毒水从天花板滴落,在他眼球表面形成水膜,透过这层膜,他看见手术室的墙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缝合线,每道线里都嵌着过去循环中他们割下的器官碎片。
手机在这时震动,来自“裴溯”的短信显示:第17次循环记录:双生宿主的心脏即将完成融合,苏晚的婚纱正在吸收我们的疤痕。下次重启时,你的视网膜会开始浮现我的记忆,那些被剖开的尸体,其实都是我们自己。
无影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响起七声心跳,从七个不同的方位传来。沈巍感觉有七双手同时按在他身体的七个器官位置,那些手的指纹与他和裴溯的完全重合。当灯光再次亮起时,手术台上多了七把手术刀,每把刀刃上都刻着同一句话:你割掉的不是器官,是过去的自己。
裴溯的脸出现在他上方,嘴角裂开露出沈巍的犬齿:“这次换你主刀,沈队。记住,我们割得越狠,苏晚的时间当铺就越坚固。”他递来的手术刀上还沾着上次循环的脑浆,“猜猜看,这次该取你哪个器官?或许……该试试把我们的心脏切成七块,这样就能喂饱所有时间锚点了。”
沈巍握住刀柄时,发现自己的指纹正在与裴溯的融合,形成莫比乌斯环的形状。远处的消毒锅里传来气泡声,他知道里面煮着的,是上次循环中被割掉的胰腺——此刻正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
循环永不结束,因为每一次重启,都是对自己身体的一次肢解。当沈巍将手术刀刺入裴溯心口时,他看见对方瞳孔里映出的,是下一次循环的自己,正躺在解剖台上,等待被剖开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