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艺术节开幕还有七天，天台逐渐被各色颜料桶占领。江禾抱着文件夹穿过堆积的画具，帆布鞋不小心碾过泼洒的银粉，在水泥地上拖出一道细碎的光痕。
"会长救命！"许漾倒挂在天台护栏上，手里的喷枪还在往墙面喷绘，颜料星子噼里啪啦溅在江禾刚熨好的衬衫上，"保安大叔说闻到油漆味，快帮我把这些藏起来！"
江禾看着满地狼藉的丙烯罐和散落的防水布，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刚要开口，楼下突然传来脚步声。许漾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手腕，两人跌跌撞撞躲进废弃的储物柜。柜门合拢的瞬间，江禾撞进一团混杂着松节油和薄荷糖气息的怀抱。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交织成紊乱的节奏。许漾温热的掌心贴着江禾的后背，指腹无意识摩挲着他衬衫上的褶皱。楼下保安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储物柜缝隙时，江禾感觉少年突然将他护在怀里，下巴轻轻抵在他发顶："别怕，有我在。"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江禾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死死攥着许漾的卫衣下摆。他慌忙松手，却被对方按住肩膀："别动。"许漾的声音低得像羽毛拂过耳畔，"你头发沾到颜料了。"微凉的指尖穿过发丝，小心翼翼地挑开结块的荧光蓝。
当晚，江禾对着镜子反复梳理头发，镜中人耳尖的绯红却怎么也褪不下去。手机在床头柜震动，许漾发来消息：【明天带件旧衣服，教你喷渐变星空】还附赠一个吐舌头的表情包。
第二天傍晚，江禾套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来到天台，正撞见许漾单脚踩在画架上往空中抛洒金粉。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巧覆盖在江禾脚边。"过来！"许漾伸手将他拽到画面前，沾着颜料的指尖点在他鼻梁，"先学调星云的紫色。"
调色盘在两人掌心传递时，江禾的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许漾虎口的茧。那是长期握画笔留下的痕迹，粗糙却带着莫名的温度。当他按照指导往钛白颜料里滴入群青，许漾突然从身后环住他的手腕："力度不对，看我的。"
温热的呼吸掠过脖颈，江禾感觉握着画笔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画布上的紫色颜料晕染成扭曲的漩涡，倒像是此刻紊乱的心跳。许漾突然笑出声，下巴轻轻磕在他肩膀："原来学生会会长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
艺术节彩排前一天，许漾突然失踪了。江禾攥着手机在美术室和天台之间来回奔波，最后在器材室的角落找到蜷缩的少年。许漾抱着膝盖坐在阴影里，发梢沾着未干的颜料，面前摊着被撕成碎片的设计图。
"赞助商撤资了。"少年声音沙哑得不像平时，"他们觉得街头涂鸦太叛逆，不符合校园形象。"碎纸机的嗡鸣声从走廊传来，像某种残酷的倒计时。江禾蹲下身，发现许漾手背有道新鲜的擦伤，应该是搬运画具时蹭的。
他默默捡起几片碎纸，突然想起去年学生会换届，自己在竞选演讲时忘词的窘迫。当时也是这样的黄昏，台下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而现在，那个总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少年，此刻脆弱得让人心疼。
"我们自己想办法。"江禾把碎纸重新拼好，用胶带仔细粘起来，"用普通水彩代替喷枪，把大型涂鸦改成互动墙绘。"他翻开手机备忘录，"我联系了美术社，他们愿意提供闲置颜料，还有......"
"为什么帮我？"许漾突然抬头，睫毛上还沾着细碎的金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江禾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设计图上自己Q版形象的眼镜："因为......不想看你难过。"
话音落地的瞬间，器材室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江禾听见急促的脚步声逼近，紧接着是熟悉的柠檬草气息。许漾的手摸索着抓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江禾，其实我......"
窗外突然炸开的烟花照亮了少年泛红的眼眶，也将那句未说完的话炸成绚丽的碎片。江禾感觉手腕被攥得发疼，却舍不得抽回。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欢呼声，而他们被困在黑暗的器材室里，听着彼此擂鼓般的心跳。
"我们一定能成功。"江禾反握住那只沾着颜料的手，烟花的余光照亮他认真的眉眼，"就像篮球赛那次一样。"许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笑出声，带着鼻音的闷笑震得江禾掌心发麻："对，我们可是'冰与火CP'。"
接下来的48小时，高二（3）班变成了临时工作室。课桌拼成长桌堆放颜料，黑板写满密密麻麻的分工表。江禾利用学生会的人脉借来旧投影仪，许漾带着美术生在废弃课桌上试验新的绘画技法。深夜的校园里，他们的教室永远亮着灯，像座不夜城。
艺术节当天，原本计划的涂鸦墙变成了巨型互动画布。江禾站在观众席边缘，看着许漾穿着那件画满即兴涂鸦的牛仔外套，站在画布前向全校介绍创作理念。少年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完全不见两天前的颓丧。
"艺术不是高高在上的展览品，而是每个人都能触碰的光。"许漾拿起画笔，向台下招手，"现在，我想邀请各位，和我们一起完成这幅画。"聚光灯下，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撞进江禾眼底。
当第一笔颜料落在画布上时，江禾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他悄悄摸了摸口袋里的草莓味棒棒糖，那是许漾今早塞给他的，包装纸上还歪歪扭扭写着：【等结束请你喝汽水】
暮色渐浓时，画布上的星空逐渐成型。江禾被许漾拉进人群，画笔塞进他手里的瞬间，少年在他耳边低语："看，我们的名字，要永远留在这面墙上了。"江禾低头，发现自己的Q版形象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戴着涂鸦帽子的卡通少年，正举着草莓味棒棒糖朝他笑。
欢呼声中，江禾突然想起储物柜里的那个拥抱，想起美术室洒落的荧光颜料，想起器材室黑暗中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夜风裹着颜料的气息拂过脸颊，他望着身边笑得灿烂的少年，突然希望这场永不落幕的狂欢，能再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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