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草机油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我盯着通道尽头那双铆靴的剪影,靴尖沾着的液体在金属地板上洇开深色痕迹。太安静——姐姐走路时皮衣摩擦的簌簌声,靴跟敲击地面的节奏,这些都没有。
"姐?"我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撞出回音。
剪影突然向后飘退。扑过去的瞬间,倾斜的金属壁突然变成滑道,指甲在锈蚀的接缝处刮出四道白痕。坠落时看见的最后一幕,是铆钉靴上方浮现出父亲常用的工装裤轮廓。
黑暗中有东西接住了我。不是预想中的撞击,而是布料摩擦的沙沙声。睁开眼时,整个穹顶空间悬挂着数以百计的白色实验服,每件左胸位置都绣着"D-0713"的褪色编号。它们像被剥下的人皮,袖管连接着透明导管,正向控制台输送荧蓝液体。
我抓住最近的实验服想稳住身体,布料却在掌心裂开。导管流动的液体突然加速,控制台的环形屏幕亮起来,映出姐姐在培养舱挣扎的影像。她拍打玻璃的手势和我们第一次在内衣店见面时一模一样,可这次她嘴唇开合的形状分明在说"别过来"。
"是陷阱!"通风管传来压低的声音,带着机车引擎特有的震颤,"看烙印第三层!"
控制台突然射出红光。我看锁骨下那个发烫的"D"形烙印,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像被阳光突然照透的蕾丝花边。屏幕里的姐姐突然停止挣扎,她的影像穿过玻璃,机油从指尖滴落时变成红色丝线。
丝线缠住我手腕的刹那,真的铆钉靴从穹顶缺口踹下来。靴底精准踏碎控制台玻璃,飞溅的碎片在蓝色液体里划出流星般的轨迹。通风管里的声音变得急促:"用缝纫剪!左口袋!"
金属凉意贴上大腿时,我才发现姐姐的机车夹克不知何时穿在了身上。掏出的缝纫剪刃口闪着蓝光,切断第一根丝线的瞬间,整个环形空间的实验服突然剧烈抖动。导管里的液体逆流,把屏幕碎片冲成漩涡。
"别碰液体!"通风管的声音在液体触地的滋滋声中几乎听不清,"那是神经记忆载体!"
我扑向控制台残骸,缝纫剪扎进主导管接口。爆裂的导管喷出蓝色雾汽,雾中浮现出十七岁的姐姐在纫机前调整肩带的画面。她耳后的碎发被窗外夕阳染成金红色,手指拂过我锁骨时轻声说:"烙印要像穿内衣一样贴紧骨骼。"
液体突然变成血红色。新涌出的丝线缠住脚踝,把我拖向冒着电火控制台核心。挣扎中撞翻的金属箱里,滚出十几个标着"D-0714"的玻璃罐——每个罐底都沉着片蕾丝布料正是姐姐常穿的那款内衣的肩带。
"第三层!"通风管的声音开始失真,"用烙印读取......"
红色丝线突然刺向眼球。在即将被刺穿的刹那,锁骨烙印爆发出针扎般的剧痛。疼痛中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福利院仓库的景象:七岁的姐姐蜷缩在棉花堆里,白大褂正往她脊椎注射红色液体。她咬破的嘴唇滴在领口,染出和现在一模一样的蕾丝花纹。
丝突然软化。我趁机抓住两根,像姐姐教的那样在指间绕出锁边结。结成的环扣自动套住控制台暴露的神经导管,将其绞成扭曲的金属条。
环形空间开始崩塌。悬挂的实验服接连爆裂,在空气中留下薰衣草味的白雾。我冲向穹顶缺口时,最后看到的控制台残骸上,有个正在倒计时的猩红数字:00:02:17。
铆钉靴的剪影出现在缺口边缘。这次终于听见皮衣摩擦的声响,还有姐姐把油门拧到最大时特有的金属震颤声。她伸手的姿势和当年把我拉上机车后座时完全相同,可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整个环形空间突然传来缝纫机启动的咔嗒声。
"抓紧!"姐姐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她拽住我的手腕时,机车夹克的铆钉正在发烫,"要开始了——"
我们坠入新的黑暗。这次有温热的液体从相握的手腕间渗出来,带着铁锈味的腥甜。锁骨烙印突然开始规律性刺痛,有根无形的在皮肤下编织着什么。远处传来培养舱破裂的闷响,以及父亲醉酒后、趿拉着皮鞋的脚步声。
姐姐的手指突然收紧。在绝对的黑暗里,她把手按在我锁骨烙印上,冰凉的指尖精准压住那个正在跳动的"D"字。当父亲脚步声逼近到能听见呼吸的距离时,烙印深处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有什么锁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