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默邨缓缓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在审讯记录上扫过，没有半分波澜。“共产党？双面间谍？”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倒是个不错的剧本。可惜，她演得太用力了。”他放下记录，踱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城市轮廓。“不过，她的‘情报’也有点用处。”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她说爆破组主攻侧门？那就让他们攻。把侧门附近的明哨，撤掉一半。动作要‘自然’点，让陈煊的人‘偶然’发现这个‘漏洞’。”
郑天寿眼睛一亮：“主任高明！这是请君入瓮！让他们以为侧门有机可乘，把力量投进去，我们正好一网打尽！那真正的狙击点……”
丁默邨抬手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穹顶。他一定会选那里。视野最好，一击致命的机会最大。陈煊这种人，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制造的混乱上，他只会相信自己手中的枪。”他走回办公桌，拿起一份礼堂建筑结构图。“穹顶区域的例行巡逻队，人数减三分之二。换岗时间，延长五分钟。通风管道，特别是通向穹顶的那几条……”他拿起一支特制的荧光笔，在图纸上几条管道的入口处轻轻画了几个几乎看不见的圈，“涂上‘夜光粉’，要无色无味，沾上就洗不掉的那种。我要他陈煊爬过的每一寸管道，在黑夜里都像萤火虫一样显眼！”
“是！卑职立刻去办！”郑天寿精神一振，随即又有些迟疑，“主任，那个江慧……怎么处置？她知道的虽然不多，但留着总是个隐患。”
丁默邨重新捻起佛珠，眼神淡漠：“一个吓破了胆的棋子，还有点用处。看好她，让她‘好好活着’。等陈煊授首，她的证词……或许能让某些人更头疼一点。”他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算计。
“明白！”郑天寿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厚重的门无声地关上，丁默邨独自站在巨大的阴影里，看着图纸上被荧光笔标记的管道入口，如同看着精心布置的蛛网，只待那不知死活的飞蛾，一头撞上来。他微微闭上眼睛，捻动佛珠的速度，悄然加快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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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伪“行政院”大楼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尽了脚步声，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才打破这权力核心地带令人窒息的寂静。秘书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
秘书张维明，不，小林秀夫，正专注地伏案批阅文件。他穿着合体的深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平和温润，完全符合一个勤勉、可靠的高级秘书形象。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温润之下，是淬炼了十年的冰寒与毒液。
他放下笔，动作极其自然地拿起桌角一个不起眼的紫砂小茶壶，对着壶嘴抿了一口。借着这个动作的掩护，他的视线迅速扫过办公室门下方那道细微的光线变化——门外走廊的光影短暂地晃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人走了。
小林秀夫放下茶壶，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几支细小的玻璃管，管内是粘稠的、近乎无色的油状液体。他取出一支，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在对待一件艺术品。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一个不起眼的立柜旁。柜子里挂着几件备用的外套。他从一件深蓝色外套的内袋里，取出一个牛皮枪套，里面是一把擦拭得锃光瓦亮的勃朗宁手枪。枪套旁边，放着一小瓶保养枪械用的枪油。
小林秀夫拧开枪油瓶盖，动作流畅自然。他将那支玻璃管里的无色油液，小心翼翼地滴入枪油瓶中，不多不少，刚好五滴。然后用一根细小的玻璃棒，极其缓慢、均匀地搅动着。两种油液迅速融合，依旧清澈透明，看不出任何异常。一股极其微弱、近乎无法察觉的、类似杏仁混合着铁锈的奇异气味，在瓶口若有似无地飘散了一下，随即消散在空气里。
做完这一切，他将枪油瓶盖好，放回原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坐回办公椅，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只有内部线路才能接通的号码。
“喂，机要室吗？我是张秘书。”他的声音温和有礼，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请把明天上午礼堂安保布控图的最终确认副本，送到我办公室来。对，现在就要，周秘书长等着审阅签字。另外，通知警卫处，明天上午九点，对礼堂所有重点区域，特别是电力、通风系统，再进行一次全面安全巡查，确保万无一失。”
挂断电话，小林秀夫的目光落在桌面上那份刚刚批阅过的文件上，指尖无意识地在“国民政府大礼堂安保布控（最终版）”一行字上轻轻划过。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无声的弧度。
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最致命的毒蛇，他完成了最后的啮合。军统的撤离路线图，早已在他的“建议”下，被“优化”了。那条通往“永丰”米行仓库、看似隐秘的后巷，其尽头等待陈煊的，将是76号最精锐的行动队。而此刻，那瓶掺入了慢挥发异味剂的枪油，将在陈煊最后一次保养他那支致命武器时，悄然附着在枪身、枪套、甚至他的指尖。它将成为黑夜中最清晰的灯塔，为嗅觉敏锐的军犬，指引一条通往地狱的捷径。
死棋，已布。只待那执棋的困兽，踏入这无解的杀局。南京城这张无形的毒网，在暴雨将至的黄昏，收束到了极致，散发着令人压抑的死亡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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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
【剧本】《黑红》已完结，欢迎欣赏、指正，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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