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无声的纸条传递和偶尔交汇的目光中悄然滑过。
苏晓晓逐渐摸索到了与蒋峤西相处的节奏——一种近乎“潜行”的模式。
她不再试图强行撬开他的蚌壳，而是耐心地、一点一点地，用微光吸引他自己探出头来。
她知道蒋峤西家境复杂，似乎总笼罩着一层阴郁。
于是，她的“投喂”变得更加不着痕迹。
有时是“不小心”多带的、还温热的豆浆，有时是“家里果园丰收”分享的、格外甜美的水果，包装朴素，绝不给人施舍之感。
蒋峤西从一开始的沉默接受，到后来，偶尔会在她的铅笔盒里放回一颗包装干净的水果糖，或者一小块省城才买得到的巧克力。
这是一种沉默的等价交换，苏晓晓却视若珍宝。
她发现蒋峤西对除了数理以外的知识，尤其是文史类，存在一种近乎偏科的“知识壁垒”。
一次历史小测前，她看到他将脸埋在臂弯里，周身散发着低气压，面前摊开的历史课本仿佛是他的生死仇敌。
苏晓晓想了想，没有直接去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她只是在自己复习时，状似无意地哼唱起一段自己编的、朗朗上口的年代事件口诀，声音不大，刚好能飘到后排。
蒋峤西埋在臂弯里的头动了动。
过了一会儿，苏晓晓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开始画一种奇特的“思维导图”，将枯燥的历史事件用有趣的简笔画和箭头连接起来，重点清晰，生动形象。
她画得很慢，确保后排的人如果愿意，绝对能看清。
她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在她和那张纸之间，停留了许久。
第二天，她刚到教室，就发现自己的历史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
上面用熟悉的锋利笔迹，写着一道极其复杂的物理题，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这道题，你有更简单的解法吗？”
苏晓晓看着那行字，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找到了他们之间新的“交流货币”——用他擅长的，交换她擅长的。
她仔细研究了那道题，花了半个晚上，终于用一种巧妙的代数变换简化了步骤。
第二天，她将写满演算过程的纸条塞回给他。
从此，他们的纸条内容变得更加丰富。
他教她拆解最精妙的物理模型，她帮他梳理纷繁复杂的历史脉络；
他分享艰深的数学猜想，她则用生动的故事解读晦涩的古文。
他们在知识的海洋里互为舟楫，彼此引渡。
这种隐秘的、高智商的交流，像一种只有他们能懂的暗号，将两人紧密地联结在一起。
苏晓晓能清晰地感觉到，蒋峤西看她时，眼神里那种审视和疏离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同类”的认可，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期中考试前夕，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离开。
苏晓晓还在埋头验算最后一道大题，教室里的人渐渐走空。
等她终于放下笔，揉着发酸的手腕抬起头时，才发现教室里只剩下她和后排靠窗的蒋峤西。
他也没有走，正低头看着书，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苏晓晓心中一动，开始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动作比平时慢了不止一倍。
蒋峤西合上书，站起身，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站在原地，似乎在犹豫。
苏晓晓拉上书包拉链，站起身，看向他。
两人隔着几排空桌椅，在寂静的教室里对视。
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走吧。”
蒋峤西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苏晓晓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点点头，背上书包，朝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融入夜色。
初冬的晚风带着寒意，苏晓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走在前面的蒋峤西脚步微顿，不着痕迹地放慢了些，刚好能让她走在路灯灯光笼罩的、更明亮也更避风的一侧。
他们没有说话，只有脚步声在安静的校园里回响。
但这种沉默，与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截然不同。
它温和、静谧，甚至带着一点点心照不宣的暖意。
走到分岔路口，苏晓晓家往左，蒋峤西住的宿舍区往右。
“我到了。”
苏晓晓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露出一个软软的笑容，“谢谢你……送我。”
蒋峤西看着她路灯下格外明亮的眼睛和呼出的淡淡白气，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低地“嗯”了一声。
“明天考试，”他忽然又说，目光落在她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上，“别紧张。”
这句话说得有些生硬，却让苏晓晓的心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甜。
“你也是。”
她笑着挥挥手，“晚安，蒋峤西。”
说完，她转身，脚步轻快地朝家的方向跑去。
蒋峤西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很久都没有动。
寒风依旧，但他却觉得，刚才并肩走过的那段路，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在地上被拉长的影子，第一次觉得，这片笼罩他的、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好像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了一点微光。
而那点微光，有着一个名字，叫苏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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